东方闻音沉默了。

梁大牙说：“咱是个人，一通，直来直去。我问你，你们是不是不相信咱，不放心咱？”

东方闻音说：“我们是八路军，要遵守八路军的纪律。”

东方闻音恍然大悟：“噢，你说的是这档事啊。梁大牙同志，我跟你讲，那不是开小会，那是开党的会呢。你不是党员，当然不能参加。”

梁大牙这么一说，东方闻音一时反而语。她没想到梁大牙嘴还利索的。

梁大牙听了半天，总算明白了，一拍脑门说：“噢，你这么说咱晓得了，共产党是老，八路军是儿。共产党有好几个儿，儿在了党也可以当老，是不是这个理啊？”

梁大牙噢了一声，叮里咣当一阵动静之后，喊：“那——好吧，有请政委同志。”接着就是怪腔怪调的一嗓：“大牙这厢有——礼——了。”

第八章

“有的同志同意，有的同志不同意。”东方闻音如实相告。

东方闻音觉得梁大牙的这个比方不不类，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理，于是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梁大牙一听，就知东方闻音是为了白天唱歌的事兴师问罪来了，于是便故意磨磨蹭蹭，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装腔作势地答：“本大队长正在公，请勿惊扰。”

东方闻音气鼓鼓地说：“不坐，就站着说。”

梁大牙愤愤地说：“老跟鬼作战，从来都是腰带吊着脑袋。我不在党，谁在党？你们那些在党的，我看没有几个能跟老比的。”

梁大牙窃笑了，他约莫他的小把戏已将东方闻音的火气了一，自己也捋了一条长板凳同东方闻音面对面地坐下，挤眉地说：“你找咱什么？又要批评咱？不就是唱了几个歌么？凹凸山的老百姓唱了几十年几百年，你个小小的…你能把这个风俗改过来？真是少见多怪。”

梁大牙哈哈笑了两声，笑不笑地说：“咦唏，气儿还不小。”怪气地笑两嗓之后，腔调陡然一拐，说：“可是，本大队长历来就有个规矩，不跟站着的人说话。你不坐下来，本大队长就不听你的意见。”

“咋样，大伙同意了吗？”梁大牙张起来。

东方闻音说：“我有急事找你。”停了停又说：“我给你提意见来了。”

见东方闻音发窘，梁大牙话锋一抖，转守为攻：“要说意见，本大队长对你倒是有一个意见。”

东方闻音说：“不行，现在提，好像都有些晚了。”

梁大牙吃了一惊，察言观，才知东方闻音这回是真的恼了，便收敛了嬉笑脸，穿着大了来，搂着膀跑到里间，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服，一本正经地走来，捋过一条长板凳往东方闻音面前一横说：“坐。”

梁大牙又笑了，说：“你那个意见明天再提不行么？”

这一席话差不多都是杨辉和张普景逐字逐句教给她的，今天终于都派上用场了。看得来，那个一向张牙舞爪的大队长也被镇住了，听得抓耳挠腮。东方闻音的心里不禁慨，难怪张普景总是说思想政治工作法力无边呢，果真如此啊。

东方闻音的泪都快气来了，脸一变，说话的声调也变了：“你，你，梁大牙你还像个八路军的吗？你简直是个泼无赖。”

还有，离开梅岭之前，特委的江古碑也跟她谈了话，还送了一个小本给她，上面写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东方闻音同志，你是要到一个十分复杂和危险的地方工作了，我等待你的平安和胜利。”并且再三代她，这个小本不要让别人看见，尤其是不能让梁大牙看见。东方闻音不知江副书记的这个“求索”指的是什么，也不知他说的“危险和复杂”是不是指对敌斗争的形势，但是她从江古碑的目光里受到了一沉而又难以言说的情。显然

东方闻音抿嘴一笑，两排细白的牙齿，说：“你看你，又急躁了吧？这也是有的同志不同意你上党的理由之一。”

东方闻音噗哧一下笑了声，然后耐心地解释说：“共产党和八路军不完全是一回事，参加了八路军还不等于就参加了共产党。共产党是无产阶级的先组织，八路军只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一支军队。共产党领导的军队还有新四军和其他的抗日武装以及地方组织。”

事重重地过来了，站在门外喊：“梁大队长！”

梁大牙在里面哈哈笑了起来，传话来：“你那个意见不提不行么？”

三

东方闻音气呼呼地坐下去，仍然把脸憋得鲜红，说：“坐就坐。”

东方闻音提嗓门，决地回答：“不行！”

东方闻音吃了一惊：“什么意见？”

梁大牙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你教给咱的，里面有不偷针不偷线，就是没说不让唱秧歌。唱个秧歌不偷不抢不不，犯了哪天条？”

“那咱什么时候能在党啊？”梁大牙穷追不舍，又问。

东方闻音说：“你不是说我们开小会吗？我告诉你，我们这几天倒是真的开了几个会，就是研究你的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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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闻音便推门走了去，跨过门槛，看见梁大牙仍然泡在杀猪大桶里，光着膀冷气，才知他还没有洗完。此时已经是退两难，又气又恼，只好转过去，说：“你来穿好衣服。”

梁大牙一听此话不是个味儿，珠就瞪圆了，一蹶起来，大声嚷嚷：“咦唏，咱都当上八路军的大队长了，怎么能不在党呢？你们错了吧，本大队长是个老共产党了。”

东方闻音更诧异了，反问：“谁是你们呀，谁不相信你不放心你呀？”

梁大牙顿时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说：“他娘的谁敢不同意，我砍了他的脚后跟。”

在来到陈埠县之前，除了张普景郑重其事地找东方闻音谈话，布置她“如果发现有背叛党的利益的行为，只要证据确凿，你可以代表组织随时临机置”之外，杨辉也专门单独召见她，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了许多话，明确了一，改造和帮助梁大牙，是她的中心任务。

梁大牙嘻嘻一笑说：“本大队长这个澡还得洗上个把时辰，有话你就站在那里说吧。”

梁大牙冷笑一声：“别给老打虎了。你和宋队副、师爷，还有几个中队副，常在一起嘀咕事儿开小会，都背着我，是个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