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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10)

民国十六年,大别山闹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一帮城里人,联络了一帮乡下人,扛起了枪杆,说是要改朝换代,共产共妻了。隐贤集附近的几家大惶惶不可终日,组织了民团,派人来找陈本茂,要他钱买枪,维持地方治安。陈本茂连想都没想就把来人撵走了。陈本茂说,他打他的天下,我我的田,井不犯河,我凭什么钱买枪?

正是基于以上想法,陈秋石才答应了他爹的要求。但是答应娶妻不等于答应了娶蔡,一听说蔡和他的八字不合,陈秋石心中暗喜。陈秋石对他娘说,棉落地砸不烂脚后跟,活人还能被憋死?爹的病是心病,心病源于蔡,咱跟他蔡家八字没一撇,不提这门亲事不就得了吗?

孙半仙举着卦签,对着门外的日,眯起老左看右看,然后睛猛然一睁说,恭喜恭喜,上上签,家有万金新娘,一门十郎他人婿。你们家十个少爷,不是别人家的十个女婿么?

小家碧玉袁冬梅果然俊俏,生得鼻是鼻睛是睛。新婚之夜,两个学问人琵琶半遮,谈起男受,陈秋石撑着说,金榜题名时,烛夜,只知这事快活,没想到这么快活!

的祖上是胭脂河的茶叶商,家境殷实,这倒在其次,重要的是陈小嘴那张小嘴委实厉害,两片薄薄的嘴说起话来就像嗑瓜一样,一串一串地往外飞。陈小嘴说,这啊,知书达理,心灵手巧,人呢,细,长细腰。腰细大的女,主生男娃,一生一个准,不上二十年,保你陈家下上七个八个男丁。

陈秋石他娘这回听明白了,踮着小脚一溜小跑回到家里,如此这般说了。陈本茂那时节正坐在前院中间的磨盘上烟,端着烟筒愣了半晌,没防备泪就来了,哽咽着说,苍天有,苍天有啊。我陈家世代行善积德,修桥铺路,造福一方,老天爷他都看在里啊!

陈秋石他爹一病倒,他娘就慌了,跟儿商量,赶找个媳妇吧,给爹一个定心,别让老爹一病不起啊。

在贴着神像的供堂前,孙半仙洗手焚香,面而坐,闭目揖手,嘴里念念有词。陈秋石他娘心里七上八下,里一半惊恐一半敬仰。约摸两袋烟的工夫,孙半仙睁开睛,抓住签筒,左三圈右两圈,然后让陈秋石他娘签。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两家说好,下了庚帖,定金彩礼嫁妆一应齐备,择吉日良辰,打打,天喜地就把人给娶回来了。娶了儿媳妇,陈本茂趁打铁,让陈秋石脆把学也退了,免得让那半吊学堂得人提心吊胆,专心致志地在家给他造孙

这话正对了陈本茂的心思。陈本茂自从听了先生的话,就把给儿说媳妇当成了等大事。

陈本茂不看婆娘了,看墙,看了好一阵,才对着墙说,狗日的的孙半仙,我跟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你怎么就给我这么个卦呢,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陈秋石还没有见着蔡,就先一肚不受用。十六岁那年,他已经明白了他没有贾宝玉的命,不太可能有那的国天香的女他,可是他毕竟念过私塾,上过中学,淮上州里见过洋房,码埠街上听过庐剧,算是有见识的人。再不济,也不至于找个裹脚女人当媳妇啊!他想找一个像安筱芬那样的女学生,搞一场自由恋。那年,外面的世界哄哄的,正在提倡新式恋新式婚姻,城里的女人早就不裹小脚了。

他娘听明白了,跑到病榻上跟当家的说了,当家的坐起来,啃了一块鞋底大的馍馍,当天就把事情定下来了,掉过去,另选一家。

陈秋石对于娶亲本来没有什么积极,只不过他爹火烧地急着抱孙,他才勉应付。

就此一卦,陈本茂一病不起,三天只喝了两碗稀饭。



袁冬梅不得早日怀上,她宁肯忍受把自己撕裂的痛苦,也要为陈家早早地续上烟火。女人一生有没有福气,看的就是这

话是这样说,但是这件事情还是让陈本茂的麻了一阵。钱,陈本茂自然是不会的,就算闹土匪,也应该由政府钱,关他什么事情?他担心的是他的儿惹麻烦。下大别山里闹暴动,没准哪天一不留神,让他们把儿给撺掇上山了,那就把本亏大了。想来想去,一不,二不休,赶给儿找个媳妇儿,把他拴在女人的腰带上,或许是个上策。

婆娘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他娘说,儿啊,你对那就没动心思?那可是方圆十里人见人夸的好闺女啊!



陈秋石的叔伯姑妈、隐贤集著名媒婆陈小嘴给陈家提的第一个人选就是蔡

这话陈本茂听得半是明白半糊涂,后来陈本茂跟他的表哥、镇上的秀才先生说了,说这小成天像没苍蝇样,学堂一停课就窜,你说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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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秋石说,井里的蛤蟆簸箕大的天,离了张屠夫,不吃带猪。

另选的一家姓袁,女名叫冬梅。陈秋石一听这名字就兴,后来又听说这袁冬梅读过新学,而且没有裹过小脚,陈秋石更是动心,摇晃脑地,宝剑锋从磨砺,梅香自苦寒来。善哉善哉,冬梅秋石,珠联璧合也!

先生琢磨了半天说,老表,你有麻烦了,咱这表侄在城里念了几年书,怕是把心念野了。赶快找个好人家,给他娶房媳妇。你不住了,让他媳妇拴住他,腰袋拴人比大牢都用。

陈本茂一听这话,原本伸长的脖颈就缩回来了,垂下的脑袋就像被霜打的茄秧,蔫了半晌才抬起来,抠抠窝瞅着老娘们说,咋会这样,咋会这样,你是咋搞的?

陈本茂是个正经的土财主,有了一份殷实的家业,他还照样和长工短工一起下田活,连一泡都舍不得在别人的地里拉,哪怕赶集在外,也必定要夹带回到自己的地里撒。陈本茂把汗摔成八落在田里,长金灿灿的谷穗,换来白的大洋,供儿上学读书,是望他能像他堂兄那样在淮上州、不济也在玫山县里谋个正经的差事,打官司也有了底气。可陈秋石却不以为然。有一次他爹愁眉苦脸央求他不要结那些游手好闲之徒,不要去搞什么青年会主义团之类的半吊事情,岂料陈秋石一闪,摇晃脑地说,大丈夫当有经天纬地之志,此值风云际会江山板之际,正是我等有志青年大展宏图改良民族的时机,小小的玫山,岂是我辈久留之地?

陈秋石他娘踮着小脚,舞扎着掌,迈着罗圈,笑逐颜开而去,愁眉苦脸而归。问是怎么啦?他娘就把孙半仙的说辞一五一十地说了——家有万金不为富,五个儿。陈本茂没有听明白,婆娘就解释给他听,家有万金,就是十千金,一个女婿半个儿,十个女婿不是五个儿吗?有了这五个儿,照样是绝

自然,陈本茂也不会单听陈小嘴的一面之词,他让婆娘拿上陈秋石和蔡的生辰八字,找街北的孙半仙给算了一卦,别的不问,单卜生男育女。

陈秋石在隐贤集师从梁先生读过六年私塾,又考到淮上州国立中学,人就变了个样,即便回家,也是一净净的学生装,上一黑呢学生帽,兜上还挂着一自来笔,人模人样的。他爹陈本茂一看见陈秋石坐在书房里读书写字摆学问,心里就很滋。他哪里能够想到,儿不光念书,还唱戏,不光唱戏,还结三朋四友,男男女女都有。常常是在放假那几天,儿回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后院里搬几个凳,装腔作势,谈阔论,什么时局啦,军阀啦,民主啦,国民革命啦…陈本茂一听这些云山雾罩的东西心里就别扭,隐隐约约地觉儿正在被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教坏。

如,焦大还不添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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