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宪将征匈,三公、九卿诣朝堂上书谏,以为:“匈不犯边,而无故劳师远涉,损费国用,徼功万里,非社稷之计。”书连上,辄寝,宋由惧,遂不敢复署议,而诸卿稍自引止。唯袁安、任隗守正不移,至免冠朝堂固争,前后且十上,众皆为之危惧,安、隗正自若。侍御史鲁恭上疏曰:“国家新遭大忧,陛下方在谅,百姓阙然,三时不闻警跸之音,莫不怀思皇皇,若有求而不得。今乃以盛之月兴发军役,扰动天下,以事戎夷,诚非所以垂恩中国,改元正时,由内及外也。万民者,天之所生;天其所生,犹父母其,一有不得其所,则正气为之舛错,况于人乎!故民者必有天报。夫戎狄者,四方之异气,与鸟兽无别;若杂居中国,则错天气,污辱善人,是以圣王之制,羁縻不绝而已。今匈为鲜卑所破,远藏于史侯河西,去数千里,而乘其虚耗,利其微弱,是非义之所也。今始征发,而大司农调度不足,上下相迫,民间之急,亦已甚矣。群僚百姓咸曰不可,陛下独奈何以一人之计,弃万人之命,不恤其言乎!上观天心,下察人志,足以知事之得失。臣恐中国不为中国,岂徒匈而已哉!”尚书令韩稜、骑都尉硃晖、议郎京兆乐恢,皆上疏谏,太后不听。又诏使者为宪弟笃、景并起邸第,劳役百姓。侍御史何敞上疏曰:“臣闻匈之为桀逆久矣,平城之围,慢书之耻,此二辱者,臣所谓捐躯而必死,祖、吕后忍怒还忿,舍而不诛。今匈无逆节之罪,汉朝无可惭之耻,而盛东作,兴动大役,元元怨恨,咸怀不悦。又猥复为卫尉笃、奉车都尉景缮修馆第,弥街绝里。笃、景亲近贵臣,当为百僚表仪。今众军在,朝廷焦脣,百姓愁苦,县官无用,而遽起大第,崇饰玩好,非所以垂令德、示无穷也。宜且罢工匠,专忧北边,恤民之困。”书奏,不省。
,迷唐复归故地。邓训发湟中六千人,令长史任尚将之,革为船,置于箄上以渡河,掩击迷唐,大破之,斩首前后一千八百馀级,获生二千人,羊三万馀,一殆尽。迷唐收其馀众西徙千馀里,诸附落小皆畔之。烧当豪帅东号稽颡归死,馀皆款纳质。于是训绥接归附,威信大行,遂罢屯兵,各令归郡,唯置弛刑徒二千馀人,分以屯田、修理坞而已。
夏,四月,戊寅,以遗诏罢郡国盐铁之禁,纵民煮铸。
南单于宣死,单于长之弟屯屠何立,为休兰尸逐侯鞮单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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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临朝,窦宪以侍中内机密,宣诰命;弟笃为虎贲中郎将,笃弟景、寰并为中常侍,兄弟皆在亲要之地。宪客崔骃以书戒宪曰:“《传》曰:‘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慠。’生富贵而能不骄慠者,未之有也。今禄初隆,百僚观行,岂可不庶几夙夜,以永终誉乎!昔冯野王以外戚居位,称为贤臣;近卫尉克己复礼,终受多福。外戚所以获讥于时,垂愆于后者,盖在满而不挹,位有馀而仁不足也。汉兴以后,迄于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四人而已。《书》曰:‘鉴于有殷,’可不慎哉!”
窦宪尝使门生赍书诣尚书仆郅寿,有所请托,寿即送诏狱,前后上书,陈宪骄恣,引王莽以诫国家;又因朝会,刺讥宪等以伐匈、起第宅事,厉音正,辞旨甚切。宪怒,陷寿以买公田、诽谤,下吏,当诛,何敝上疏曰:“寿机密近臣,匡救为职,若怀默不言,其罪当诛。今寿违众正议以安宗庙,岂其私邪!臣所以死瞽言,非为寿也。忠臣尽节,以死为归;臣虽不知寿,度其甘心安之。诚不圣朝行诽谤之诛,以伤晏晏之化,杜忠直,垂讥无穷。臣敞谬与机密,言所不宜,罪名明白,当填牢狱,先寿僵仆,万死有馀。”书奏,寿得减死论,徙合浦,未行,自杀。寿,恽之也。
五月,京师旱。
庚戌,皇太后诏:“以故太尉邓彪为太傅,赐爵关内侯,录尚书事,百官总己以听。”窦宪以彪有义让,先帝所敬,而仁厚委随,故尊崇之。其所施为,辄外令彪奏,内白太后,事无不从。彪在位,修而已,不能有所匡正。宪果急,睚眦之怨,莫不报复。永平时,谒者韩纡考劾宪父勋狱,宪遂令客斩纡,以首祭勋冢。
癸亥,陈王羡、彭城王恭、乐成王党、下邳王衍、梁王畅始就国。
范晔论曰:魏文帝称明帝察察,章帝长者。章帝素知人,厌明帝苛切,事从宽厚;奉承明德太后,尽心孝;平徭简赋,而民赖其庆;又之以忠恕,文之以礼乐。谓之长者,不亦宜乎!
壬辰,帝崩于章德前殿,年三十一。遣诏:“无起寝庙,一如先帝法制。”
孝和皇帝上
会齐殇王都乡侯畅来吊国忧,太后数召见之,窦宪惧畅分省之权,遣客刺杀畅于屯卫之中,而归罪于畅弟利侯刚,乃使侍御史与青州刺史杂考刚等。尚书颍川韩稜以为“贼在京师,不宜舍近问远,恐为臣所笑。”太后怒,以切责稜,稜固执其议。何敞说宋由曰:“畅宗室肺府,茅土籓臣,来吊大忧,上书须报,亲在武卫,致此残酷。奉宪之吏,莫适讨捕,踪迹不显,主名不立。敞备数肱,职典贼曹,亲至发所,以纠其变。而二府执事以为故事:三公不与贼盗。公纵慝,莫以为咎。敞请独奏案之。”由乃许焉。二府闻敞行,皆遣主者随之。于是推举,得事实。太后怒,闭宪于内。宪惧诛,因自求击匈以赎死。冬,十月,乙亥,以宪为车骑将军,伐北匈,以执金吾耿秉为副。发北军五校、黎、雍营、缘边十二郡骑士及羌、胡兵。
◎ 永元元年己丑,公元八九年
北匈饥,降南者岁数千人。秋,七月,南单于上言:“宜及北虏分争,兵讨伐,破北成南,并为一国,令汉家长无北念。臣等生长汉地,开仰,岁时赏赐,动辄亿万,虽垂拱安枕,惭无报效之义,愿发国中及诸故胡新降兵,分并,期十二月同会虏地。臣兵众单少,不足以防内外,愿遣执金吾耿秉、度辽将军邓鸿及西河、云中、五原、朔方、上郡太守并力而北。冀因圣帝威神,一举平定。臣国成败,要在今年,已敕诸严兵,唯裁哀省察!”太后以示耿秉。秉上言:“昔武帝单极天下,臣虏匈,未遇天时,事遂无成。今幸遭天授,北虏分争,以夷伐夷,国家之利,宜可听许。”秉因自陈受恩,分当命效用。太后议从之。尚书宋意上书曰:“夫戎狄简贱礼义,无有上下,者为雄,弱即屈服。自汉兴以来,征伐数矣。其所克获,曾不补害。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难,昭天地之明,故因其来降,羁縻畜养,边民得生,劳役休息,于兹四十馀年矣。今鲜卑奉顺,斩获万数,中国坐享大功,而百姓不知其劳。汉兴功烈,于斯为盛。所以然者,夷虏相攻,无损汉兵者也。臣察鲜卑侵伐匈,正是利其抄掠;及归功圣朝,实由贪得重赏。今若听南虏还都北,则不得不禁制鲜卑。鲜卑外失暴掠之愿,内无功劳之赏,豺狼贪婪,必为边患。今北虏西遁,请求和亲,宜因其归附,以为外扞,巍巍之业,无以过此。若引兵费赋,以顺南虏,则坐失上略,去安即危矣。诚不可许。”
夏,六月,窦宪、耿秉朔方鹿,南单于满夷谷,度辽将军邓鸿固,皆会涿邪山。宪分遣副校尉阎盘、司耿夔、耿谭将南匈骑万馀,与北单于战于稽洛山,大破之,单于遁走。追击诸,遂临私渠北鞮海,斩名王以下万三千级,获生甚众,杂畜百馀万,诸裨小王率众降者,前后八十一二十馀万人。宪、秉三千馀里,登燕然山,命中护军班固刻石勒功,纪汉威德而还。遣军司吴汜、梁讽奉金帛遗北单于,时虏中乖,汜
,下当济安元元,岂但空空无违而已哉!宜先正己以率群下,还所得赐,因陈得失,奏王侯就国,除苑囿之禁,节省浮费,赈恤穷孤,则恩泽下畅,黎庶悦豫矣。”由不能用。尚书南宋意上疏曰:“陛下至孝烝烝,恩家隆,礼诸王,同之家人,车殿门,即席不拜,分甘损膳,赏赐优渥。康、焉幸以支庶,享大国,陛下恩逾制,礼敬过度。《秋》之义,诸父、昆弟,无所不臣,所以尊尊卑卑,弱枝者也。陛下德业隆盛,当为万世典法,不宜以私恩损上下之序,失君臣之正。又西平王羡等六王,皆妻成家,官属备,当早就蕃国,为孙基址;而室第相望,久磐京邑,骄奢僭拟,禄隆过。宜割情不忍,以义断恩,发遣康、焉,各归蕃国,令羡等速就便时,以众望。”帝未及遣。
癸卯,葬孝章皇帝于敬陵。
太即位,年十岁,尊皇后曰皇太后。
公卿举故张掖太守邓训代张纡为护羌校尉。迷唐率兵万骑来至下,未敢攻训,先胁小月氏胡。训拥卫小月氏胡,令不得战。议者咸以羌、胡相攻,县官之利,不宜禁护。训曰:“张纡失信,众羌大动,凉州吏民,命县丝发。原诸胡所以难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今因其追急,以德怀之,庶能有用。”遂令开城及所居园门,悉驱群胡妻内之,严兵守卫。羌掠无所得,又不敢诸胡,因即解去。由是湟中诸胡皆言:“汉家常斗我曹;今邓使君待我以恩信,开门内我妻,乃是得父母也!”咸喜叩曰:“唯使君所命!”训遂抚养教谕,小大莫不悦。于是赏赂诸羌,使相招诱,迷唐叔父号吾将其人八百来降。训因发湟中秦、胡、羌兵四千人,掩击迷唐于写谷,破之,迷唐乃去大、小榆,居颇岩谷,众悉离散。
三月,丁酉,用遗诏徙西平王羡为陈王,六安王恭为彭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