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辰,党项寇廓州。
庚辰,上校猎于鸣犊泉;辛巳,还。
庚申,世民帅长孙无忌等,伏兵于玄武门。张婕妤窃知世民表意,驰语建成。建成召元吉谋之,元吉曰:“宜勒府兵,托疾不朝,以观形势。”建成曰:“兵备已严,当与弟参,自问消息。”乃俱,趣玄武门。上时已召裴寂、萧瑀、陈叔达等,其事。
世民访之府僚,皆曰:“齐王凶戾,终不肯事其兄。比闻护军薛实尝谓齐王曰:‘大王之名,合之成“唐”字,大王终主唐祀。’齐王喜曰:‘但除秦王,取东如反掌耳。’彼与太谋未成,已有取太之心。心无厌,何所不为!若使二人得志,恐天下非复唐有。以大王之贤,取二人如拾地芥耳,奈何徇匹夫之节,忘社稷之计乎!”世民犹未决,众曰:“大王以舜为何如人?”曰:“圣人也。”众曰:“使舜浚井不,则为井中之泥;涂廪不下,则为廪上之灰,安能泽被天下,法施后世乎!是以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盖所存者大故也。”世民命卜之,幕僚张公谨自外来,取投地,曰:“卜以决疑;今事在不疑,尚何卜乎!卜而不吉,庸得已乎!”于是定计。
太史令傅奕上疏请除佛法曰:“佛在西域,言妖路远;汉译胡书,恣其假托。使不忠不孝削发而揖君亲,游手游易服以逃租赋。伪启三涂,谬张六,恐忄曷愚夫,诈欺庸品。乃追忏既往之罪,虚规将来之福;布施万钱,希万倍之报,持斋一日,冀百日之粮。遂使愚迷,妄求功德,不惮科禁,轻犯宪章;有造为恶逆,坠刑网,方乃狱中礼佛,规免其罪。且生死寿夭,由于自然;刑德威福,关之人主;贫富贵贱,功业所招;而愚僧矫诈,皆云由佛。窃人主之权,擅造化之力,其为害政,良可悲矣!降自羲、农,至于有汉,皆无佛法,君明臣忠,祚长年久。汉明帝始立胡神,西域桑门自传其法。西晋以上,国有严科,不许中国之人辄行髡发之事。洎于苻、石,羌、胡华,主庸臣佞,政祚短,梁武、齐襄,足为明镜。今天下僧尼,数盈十万,剪刻缯彩,装束泥人,竞为厌魅,迷惑万姓。请令匹,即成十成馀,产育男女,十年长养,一纪教训,可以足兵。四海免蚕之殃,百姓知威福所在,则妖惑之风自革,淳朴之化还兴。窃见齐朝章仇佗表言:‘僧尼徒众,糜损国家,寺塔奢侈,虚费金帛。’为诸僧附会宰相,对朝谗毁,诸尼依托妃、主,潜行谤讟,佗竟被囚执,刑于都市。及周武平齐,制封其墓。臣虽不,窃慕其踪。”
上诏百官议其事,唯太仆卿张源称奕言合理。萧瑀曰:“佛,圣人也,而奕非之;非圣人者无法,当治其罪。”奕曰:“人之大,莫如君父。佛以世嫡而叛其父,以匹夫而抗天。萧瑀不生于空桑,乃遵无父之教。非孝者无亲,瑀之谓矣!”瑀不能对,但合手曰:“地狱之设,正为是人!”
上亦恶沙门、士苟避征徭,不守戒律,皆如奕言。又寺观邻接廛邸,混杂屠沽。辛巳,下诏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士、女冠,其勤练行者,迁居大寺观,给其衣,无令阙乏。庸猥秽者,悉令罢,勒还乡里。京师留寺三所,观二所,诸州各留一所,馀皆罢之。
癸巳,吐谷浑、党项寇岷州。戊戌,益州行台尚书郭行方击眉州叛獠,破之。
丙午,吐谷浑、党项寇河州。
秦王世民既与太建成、齐王元吉有隙,以洛形胜之地,恐一朝有变,保之,乃以行台工尚书温大雅镇洛,遣秦府车骑将军荥张亮将左右王保等千馀人之洛,结纳山东豪杰以俟变,多金帛,恣其所用。元吉告亮谋不轨,下吏考验;亮终无言,乃释之,使还洛。
会突厥郁设将数万骑屯河南,,围乌城,建成荐元吉代世民督诸军北征;上从之,命元吉督右武卫大将军李艺、天纪将军张瑾等救乌城。元吉请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及秦府右三统军秦叔宝等与之偕行,简阅秦王帐下锐之士以益元吉军。率更丞王晊密告世民曰:“太语齐王:‘今汝得秦王骁将兵,拥数万之众,吾与秦王饯汝于昆明池,使壮士拉杀之于幕下,奏云暴卒,主上宜无不信。吾当使人说,令授吾国事。敬德等既汝手,宜悉坑之,孰敢不服!’”世民以咥言告长孙无忌等,无忌等劝世民先事图之。世民叹曰:“骨相残,古今大恶。吾诚知祸在朝夕,俟其发,然后以义讨之,不亦可乎!”敬德曰:“人情谁不其死!今众人以死奉王,乃天授也。祸机垂发,而王犹晏然不以为忧,大王纵自轻,如宗庙社稷何!大王不用敬德之言,敬德将窜草泽,不能留居大王左右,手受戮也!”无忌曰:“不从敬德之言,事今败矣。敬德等必不为王有,无忌亦当相随而去,不能复事大王矣!”世民曰:“吾所言亦未可全弃,公更图之。”敬德曰:“王今事有疑,非智也;临难不决,非勇也。且大王素所畜养勇士八百馀人,在外者今已,擐甲执兵,事势已成,大王安得已乎!”
辛亥,突厥寇灵州。
五月,戊,虔州胡成郎等杀长史,叛归梁师都;都督刘旻追斩之。
癸丑,南海公欧胤奉使在突厥,帅其徒五十人谋掩袭可汗牙帐;事,突厥囚之。
癸未,突厥寇西会州。
丙,初令州县祀社稷,又令士民里闬相从立社。各申祈报,用洽乡党之。戊寅,上祀社稷。
十二月,辛酉,上还至京师。
丙午,上幸周氏陂。
甲寅,以左仆裴寂为司空,日遣员外郎一个更直其第。
以襄邑王神符检校扬州大都督。始自丹杨徙州府及居民于江北。
丁亥,突厥寇原州,遣折威将军杨击之。
戊戌,突厥寇秦州。
建成、元吉与后日夜谮诉世民于上,上信之,将罪世民。陈叔达谏曰:“秦王有大功于天下,不可黜也。且刚烈,若加挫抑,恐不胜忧愤,或有不测之疾,陛下悔之何及!”上乃止。元吉密请杀秦王,上曰:“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状未著,何以为辞!”元吉曰:“秦王初平东都,顾望不还,散钱帛以树私恩,又违敕命,非反而何!但应速杀,何患无辞!”上不应。
壬寅,越州人卢南反,杀刺史宁明。
,正月,己亥,诏太常少卿祖孝孙等更定雅乐。
突厥寇兰州。
丙辰,遣平将军柴绍将兵击胡。
戊午,郭行方击叛獠于洪、雅二州,大破之,俘男女五千。
◎ 武德九年丙戌,公元六二六年
,眉州山獠反。
建成、元吉以秦府多骁将,诱之使为己用,密以金银一车赠左二副护军尉迟敬德,并以书招之曰:“愿迂长者之眷,以敦布衣之。”敬德辞曰:“敬德,蓬甕牖之人,遭隋末离,久沦逆地,罪不容诛。秦王赐以更生之恩,今又策名籓邸,唯当杀以为报;于殿下无功,不敢谬当重赐。若私殿下,乃是贰心,徇利忘忠,殿下亦何所用!”建成怒,遂与之绝。敬德以告世民,世民曰:“公心如山岳,虽积金至斗,知公不移。相遗但受,何所嫌也!且得以知其计,岂非良策!不然,祸将及公。”既而元吉使壮士夜刺敬德,敬德知之,开重门,安卧不动,刺客屡至其,终不敢。元吉乃谮敬德于上,下诏狱讯治,将杀之。世民固请,得免。又谮左一军总程知节,为康州刺史。知节谓世民曰:“大王肱羽翼尽矣,何能久!知节以死不去,愿早决计。”又以金帛诱右二护军段志玄,志玄不从。建成谓元吉曰:“秦府智略之士,可惮者独房玄龄、杜如晦耳。”皆谮之于上而逐之。
世民腹心唯长孙无忌尚在府中,与其舅雍州治中士廉、左候车骑将军三侯君集及尉迟敬德等,日夜劝世民诛建成、元吉。世民犹豫未决,问于灵州大都督李靖,靖辞;问于行军总李世勣,世勣辞;世民由是重二人。
世民令无忌密召房玄龄等,曰:“敕旨不听复事王;今若私谒,必坐死,不敢奉教。”世民怒,谓敬德曰:“玄龄、如晦岂叛我邪!”取所佩刀授敬德曰:“公往观之,若无来心,可断其首以来。”敬德往,与无忌共谕之曰:“王已决计,公宜速共谋之。吾属四人,不可群行中。”乃令玄龄、如晦著士服,与无忌俱,敬德自它亦至。
壬寅,梁师都寇边,陷静难镇。
建成夜召世民,饮酒而鸩之,世民暴心痛,吐血数升,淮安王神通扶之还西。上幸西,问世民疾,敕建成曰:“秦王素不能饮,自今无得复夜饮!”因谓世民曰:“首建大谋,削平海内,皆汝之功。吾立汝为嗣,汝固辞;且建成年长,为嗣日久,吾不忍夺也。观汝兄弟似不相容,同京邑,必有纷竞,当遣汝还行台,居洛,自陕以东皆王之。仍命汝建天旌旗,如汉梁孝王故事。”世民涕泣,辞以不远离膝下。上曰:“天下一家,东、西两都,路甚迩。吾思汝即往,毋烦悲也。”将行,建成、元吉相与谋曰:“秦王若至洛,有土地甲兵,不可复制;不如留之长安,则一匹夫耳,取之易矣。”乃密令数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闻往洛,无不喜跃,观其志趣,恐不复来。”又遣近幸之臣以利害说上。上意遂移,事复中止。
六月,丁巳,太白经天。
夏,四月,丁卯,突厥寇朔州;庚午,寇原州;癸酉,寇泾州。
己未,太白复经天。傅奕密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上以其状授世民。于是世民密奏建成、元吉后,且曰:“臣于兄弟无丝毫负,今杀臣,似为世充、建德报仇。臣今枉死,永违君亲,魂归地下,实耻见诸贼!”上省之,愕然,报曰:“明当鞫问,汝宜早参。”
戊寅,安州大都督李靖与突厥颉利可汗战于灵州之硖石,自旦至申,突厥乃退。
二月,庚申,以齐王元吉为司徒。
傅奕谨密,既职在占候,杜绝游,所奏灾异,悉焚其稿,人无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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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庚寅,上幸昆明池;壬辰,还。
丁巳,突厥寇凉州,都督长乐王幼良击走之。
乙卯,车驾还。
上方泛舟海池,世民使尉迟敬德宿卫,敬德擐甲持矛,直至上所。上大惊,问曰:“今日者谁邪?卿来此何为?”对曰:“秦王以太、齐王作,举兵诛之,恐惊动陛下,遣臣宿卫。”上谓裴寂等曰:“不图今日乃见此事,当如之何?”萧瑀、陈叔达曰:“建成、元吉本不预义谋,又无功于天下,疾秦王功望重,共为谋。今秦王已讨而诛之,秦王功盖宇宙,率土归心,陛下若以元良,委之国务,无复事矣。”上曰:“善!此吾之夙心也。”时宿卫及秦府兵与二左右战犹未已,敬德请降手敕,令诸军并受秦
建成、元吉至临湖殿,觉变,即跋东归府。世民从而呼之,元吉张弓世民,再三不彀,世民建成,杀之。尉迟敬德将七十骑继至,左右元吉坠。世民逸林下,为木枝所絓,坠不能起。元吉遽至,夺弓将扼之,敬德跃叱之。元吉步趣武德殿,敬德追,杀之。翊卫车骑将军冯翊冯立闻建成死,叹曰:“岂有生受其恩,而死逃其难乎!”乃与副护军薛万彻、屈咥直府左车骑万年谢叔方帅东、齐府兵二千驰趣玄武门。张公谨多力,独闭关以拒之,不得。云麾将军敬君弘掌宿卫后,屯玄武门,战,所亲止之曰:“事未可知,且徐观变,俟兵集,成列而战,未晚也。”君弘不从,与中郎将吕世衡大呼而,皆死之。君弘,显俊之曾孙也。守门兵与万彻等力战良久,万彻鼓噪攻秦府,将士大惧;尉迟敬德持建成、元吉首示之,府兵遂溃,万彻与数十骑亡终南山。冯立既杀敬君弘,谓其徒曰:“亦足以少报太矣!”遂解兵,逃于野。
秦府僚属皆忧惧不知所。行台考功郎中房玄龄谓比郎中长孙无忌曰:“今嫌隙已成,一旦祸机窃发,岂惟府朝涂地,乃实社稷之忧;莫若劝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国。存亡之机,间不容发,正在今日!”无忌曰:“吾怀此久矣,不敢发;今吾所言,正合吾心,谨当白之。”乃言世民。世民召玄龄谋之,玄龄曰:“大王功盖天地,当承大业;今日忧危,乃天赞也,愿大王勿疑!”乃与府属杜如晦共劝世民诛建成、元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