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疾未全平,专保养,庚午,诏军国机务并委皇太决。于是太间日听政于东,既罢,则侍药膳,不离左右。上命太暂游观,太辞不愿;上乃置别院于寝殿侧,使太居之。褚遂良请遣太旬日一还东,与师傅讲义;从之。
冬,十月,己丑,上以幸灵州往还,冒寒疲顿,于岁前专事保摄。十一月,己丑,诏祭祀、表疏、胡客、兵、宿卫,行鱼契给驿、授五品以上官及除解、决死罪皆以闻,馀并取皇太分。
,正月,开府仪同三司申文献公士廉疾笃;辛卯,上幸其第,涕与诀;壬辰,薨。上将往哭之,房玄龄以上疾新愈,固谏,上曰:“公非徒君臣,兼以故旧姻戚,岂得闻其丧不往哭乎?公勿复言!”帅左右自兴安门。长孙无忌在士廉丧所,闻上将至,辍哭,迎谏于首曰:“陛下饵金石,于方不得临丧,奈何不为宗庙苍生自重!且臣舅临终遗言,不以北首、夷衾,辄屈銮驾。”上不听。无忌中伏卧,涕固谏,上乃还东苑,南望而哭,涕下如雨。及柩横桥,上登长安故城西北楼,望之恸哭。
初,上留侍中刘洎辅皇太于定州,仍兼左庶、检校民尚书,总吏、礼、三尚书事。上将行,谓洎曰:“我今远征,尔辅太,安危所寄,宜识我意。”对曰:“愿陛下无忧,大臣有罪者,臣谨即行诛。”上以其言妄发,颇怪之,戒曰:“卿疏而太健,必以此败,宜慎之!”及上不豫,洎从内,甚悲惧,谓同列曰:“疾势如此,圣躬可忧!”或谮于上曰:“洎言国家事不足忧,但当辅幼主行伊、霍故事,大臣有异志者诛之,自定矣。”上以为然,庚申,下诏称:“洎与人窃议,窥窬万一,谋执朝衡,自伊、霍,猜忌大臣,皆夷戮。宜赐自尽,免其妻孥。”
中书令周摄吏尚书,以四时选为劳,请复以十一月选,至三月毕;从之。
戊戌,罢辽州都督府及岩州。
房玄龄尝以微谴归第,褚遂良上疏,以为:“玄龄自义旗之始翼赞圣功,武德之季冒死决策,贞观之初选贤立政,人臣之勤,玄龄为最。自非有罪在不赦,搢绅同尤,不可遐弃。陛下若以其衰老,亦当讽谕使之致仕,退之以礼;不可以浅鲜之过,弃数十年之勋旧。”上遽召之。顷之,玄龄复避位还家。久之,上幸芙蓉园,玄龄敕弟汛扫门,曰:“乘舆且至!”有顷,上果幸其第,因载玄龄还。
闰月,癸巳朔,日有之。
◎ 贞观二十年丙午,公元六四六年
特同中书门下三品宋公萧瑀,狷介,与同寮多不合,尝言于上曰:“房玄龄与中书门下众臣,朋党不忠,执权胶固。陛下不详知,但未反耳。”上曰:“卿言得无太甚!人君选贤才以为肱心膂,当推诚任之。人不可以求备,必舍其所短,取其所长。朕虽不能聪明,何至顿迷臧否,乃至于是!”瑀内不自得,既数忤旨,上亦衔之,但以其忠直居多,未忍废也。
丙戌,车驾还京师。
李世勣至郁督军山,其酋长梯真达官帅众来降。薛延陀咄支南奔荒谷,世勣遣通事舍人萧嗣业往招,咄支诣嗣业降。其落犹持两端,世勣纵兵追击,前后斩五千馀级,虏男女三万馀人。秋,七月,咄支至京师,拜右武卫大将军。
薛延陀馀众西走,犹七万馀,共立真珠可汗兄咄支为伊特勿失可汗,归其故地。寻去可汗之号,遣使奉表,请居郁督军山之北;使兵尚书崔敦礼就安集之。
六月,丁卯,西突阙乙毘匮可汗遣使贡,且请婚;上许之,且使割兹、于阗、疏勒、硃俱波、葱岭五国以为聘礼。
,正月,辛未,夏州都督乔师望、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等击薛延陀,大破之,虏获二千馀人。多弥可汗轻骑遁走,内然矣。
丁丑,遣大理卿孙伏伽等二十二人以六条巡察四方,刺史、县令以下多所贬黜,其人诣阙称冤者,前后相属。上令褚遂良类状以闻,上亲临决,以能擢者二十人,以罪死者七人,以下除免者数百千人。
戊寅,回纥俟利发吐迷度、仆骨俟利发歌滥延、多滥葛俟斤末、野古俟利发屈利失、同罗俟利发时健啜、思结酋长乌碎及浑、斛薛、奚结、阿跌、契苾、白酋长皆来朝。庚辰,上赐宴于芳兰殿,命有司厚加给待,每五日一会。
薛延陀多弥可汗,褊急,猜忌无恩,废弃父时贵臣,专用己所亲昵,国人不附。多弥多所诛杀,人不自安。回纥酋长吐迷度与仆骨、同罗共击之,多弥大败。乙亥,诏以江夏王宗、左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为瀚海安抚大使;又遣右领卫大将军执失思力将突厥兵,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将凉州及胡兵,代州都督薛万彻、营州都督张俭各将所兵,分并,以击薛延陀。
夏,四月,甲,太太保萧瑀解太保,乃同中书门下三品。
时太当从行,少詹事张行成上疏,以为:“皇太从幸灵州,不若使之监国,接对百寮,明习庶政,既为京师重镇,且示四方盛德。宜割私,俯从公。”上以为忠,位银青光禄大夫。
癸未,上谓长孙无忌等曰:“今日吾生日,世俗皆为乐,在朕翻成伤。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承膝下,永不可得,此路所以有负米之恨也。《诗》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奈何以劬劳之日更为宴乐乎!”因泣数行下,左右皆悲。
上尝幸未央,辟仗已过,忽于草中见一人带横刀,诘之,曰:“闻辟仗至,惧不敢,辟仗者不见,遂伏不敢动。”上遽引还,顾谓太:“兹事行之,则数人当死,汝于后速纵遣之。”又尝乘腰舆,有三卫误拂御衣,其人惧,变。上曰:“此间无御史,吾不汝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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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尝谓张亮曰:“卿既事佛,何不家?”瑀因自请家。上曰:“亦知公雅好桑门,今不违公意。”瑀须臾复曰:“臣适思之,不能家。”上以瑀对群臣发言反覆,尤不能平;会称足疾不朝,或至朝堂而不见。上知瑀意终怏怏,冬,十月,手诏数其罪曰:“朕于佛教,非意所遵。求其者未验福于将来,修其教者翻受辜于既往。至若梁武穷心于释氏,简文锐意于法门,倾帑藏以给僧礻氐,殚人力以供塔庙。及乎三淮沸狼,五岭腾烟,假馀息于熊蹯,引残魂于雀鷇,孙覆亡而不暇,社稷俄顷而为墟,报施之征,何其谬也!瑀践覆车之馀轨,袭亡国之遗风;弃公就私,未明隐显之际;俗,莫辨邪正之心。修累叶之殃源,祈一躬之福本,上以违忤君主,下则扇习浮华。自请家,寻复违异。一回一惑,在乎瞬息之间;自可自否,变于帷扆之所。乖栋梁之,岂瞻之量乎!朕隐忍至今,瑀全无悛改。可商州刺史,仍除其封。”上自丽还,盖苏文益骄恣,虽遣使奉表,其言率皆诡诞;又待唐使者倨慢,常窥伺边隙。屡敕令勿攻新罗,而侵陵不止。壬申,诏勿受其朝贡,更议讨之。
己巳,上行幸灵州。江夏王宗兵既渡碛,遇薛延陀阿波达官众数万拒战,宗击破之,斩首千馀级,追奔二百里。宗与薛万彻各遣使招谕敕勒诸,其酋长皆喜,顿首请朝。庚午,车驾至浮。回纥、野古、同罗、仆骨、多滥葛、思结、阿跌、契苾、跌结、浑、斛薛等十一姓各遣使贡,称:“薛延陀不事大国,暴无,不能与等为主,自取败死,落鸟散,不知所之。等各有分地,不从薛延陀去,归命天。愿赐哀怜,乞置官司,养育等。”上大喜。辛未,诏回纥等使者宴乐,颁赉拜官,赐其酋长玺书;遣右领军中郎将安永寿报使。
八月,甲,立皇孙忠为陈王。
敕勒九姓酋长,以其落素服薛延陀,闻咄支来,皆恐惧,朝议恐其为碛北之患,乃更遣李世勣与九姓敕勒共图之。上戒世勣曰:“降则抚之,叛则讨之。”己丑,上手诏,以“薛延陀破灭,其敕勒诸,或来降附,或未归服,今不乘机,恐贻后悔,朕当自诣灵州招抚。其去岁征辽东兵,皆不调发。”
二月,乙未,上发并州。三月,己巳,车驾还京师。上谓李靖曰:“吾以天下之众困于小夷,何也?”靖曰:“此宗所解。”上顾问江夏王宗,陈在驻骅时乘虚取平壤之言。上怅然曰:“当时匆匆,吾不忆也。”
庚辰,至泾州;丙戌,逾陇山,至西瓦亭,观牧。九月,上至灵州,敕勒诸俟斤遣使相继诣灵州者数千人,咸云:“愿得天至尊为等天可汗,孙孙常为天至尊,死无所恨。”甲辰,上为诗序其事曰:“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公卿请勒石于灵州;从之。
是岁,右亲卫中郎将裴行方讨茂州叛羌黄郎,大破之,穷其馀党,西至乞习山,临弱而归。
五月,甲寅,丽王藏及莫离支盖金遣使谢罪,并献二女,上还之。金,即苏文也。
丙申,诏以回纥为瀚海府,仆骨为金微府,多滥葛为燕然府,野古为幽陵府,同罗为林府,思结为卢山府,浑为皋兰州,斛薛为阙州,奚结为鹿州,阿跌为田州,契苾为榆溪州,思结别
,追奔六百馀里,耀威碛北而还。多弥复发兵寇夏州,己未,敕礼尚书江夏王宗,发朔、并、汾、箕、岚、代、忻、蔚、云九州兵镇朔州;右卫大将军代州都督薛万彻,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发胜、夏、银、绥、丹、延、鄜、坊、石、隰十州兵镇胜州;胜州都督宋君明,左武候将军薛孤吴,发灵、原、宁、盐、庆五州兵镇灵州;又令执失思力发灵、胜二州突厥兵,与宗等相应。薛延陀至下,知有备,不敢。
岁馀,刑侍郎缺,上命执政妙择其人,拟数人,皆不称旨,既而曰:“朕得其人矣。往者李裕议张亮狱云‘反形未’,此言当矣,朕虽不从,至今悔之。”遂以裕为刑侍郎。
◎ 贞观二十一年丁未,公元六四七年
十二月,己丑,群臣累请封禅;从之。诏造羽卫送洛。
陕人常德玄告刑尚书张亮养假五百人,与术士公孙常语,云“名应图谶”,又问术士程公颖云:“吾臂有龙鳞起,举大事,可乎?”上命周等其事,亮辞不服。上曰:“亮有假五百人,养此辈何为?正反耳!”命百官议其狱,皆言亮反,当诛。独将作少匠李裕言:“亮反形未,罪不当死。”上遣长孙无忌、房玄龄就狱与亮诀曰:“法者天下之平,与公共之。公自不谨,与凶人往还,陷于法,今将奈何!公好去。”己丑,亮与公颖俱斩西市,籍没其家。
壬申,上幸汉故甘泉,诏以“戎、狄与天地俱生,上皇并列,殃构祸,乃自运初。朕聊命偏师,遂擒颉利;始弘庙略,已灭延陀。铁勒百馀万,散北溟,远遣使人,委内属,请同编列,并为州郡;混元以降,殊未前闻,宜备礼告庙,仍颁示普天。”
上遣校尉宇文法诣乌罗护、靺鞨,遇薛延陀阿波设之兵于东境,法帅靺鞨击破之。薛延陀国中惊扰,曰:“唐兵至矣!”诸大。多弥引数千骑奔阿史德时健落,回纥攻而杀之,并其宗族殆尽,遂据其地。诸俟斤互相攻击,争遣使来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