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西瓜。丁范生把酒瓶盖咬掉,咕咕咚咚往肖卓然面前的大碗里倒了半瓶,再把剩下的倒自己的碗里,举起碗对肖卓然说,先喝酒,后说话。
肖卓然没动。
丁范生端起大碗,像饮一样地了几,放下碗盯着肖卓然说,肖卓然,肖老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肖卓然说,丁院长,我想知你今天要对我说什么?
丁范生说,你难不知?你肖卓然学识渊博,这一年来韬光养晦,皖西地区的事情你知一大半,第三医院的事情你全知,你怎么能不知我今天要对你说什么!
肖卓然说,我确实不知,我这一年来一直在给汪亦适打下手,我想努力当一个好医生。上个月我刚刚通过了主治医生的考试,以后,我就在外科打发我的时光了。
丁范生又喝了两酒,抹了抹嘴说,是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看错人了。你知我此刻想起了什么吗?我想起了一首诗歌,我文化不,但是我记好。小时候听大书,那首诗叫什么来着?勉从虎暂栖,说破英雄惊煞人。巧借闻雷来掩饰,随机应变信如神。是不是这样啊肖老弟?
肖卓然站起说,丁院长,我现在是个医生,我在工作中如果有错误和缺,你可以批评理我,但是你用不着这样奚落挖苦我。我不是刘备,你也不是曹,今天也不是煮酒论英雄的日。我们都是共产党的,光明磊落,怀坦,有事说事,没有事情,我要回家了,我的妻和孩,还在等我一起喝稀饭呢。
丁范生说,你说什么,喝稀饭?啊,我知,也是麦麸掺槐树。我的常务副院长,我的立过战功的同志,为了第三医院辛勤工作了十几年的好同志,我的好兄弟,带着他的老婆孩,只能喝麦麸掺槐的稀饭,我这个院长还当下去吗?我他妈的多吃多占,我他妈的贪图享受,我他妈的不是人,我就是血虫!
肖卓然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丁范生把酒碗一举,仰起脑袋喝个光,然后把碗往墙上一摔,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肖卓然目瞪呆手足无措,回过神来,想劝说或者制止,但是丁范生哭得惊天动地而且密不透风,他本不上嘴。
丁范生哭着说,肖卓然同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过去你批评我,我不以为然。我认为新中国成立了,皖西解放了,革命成功了,我们这些脑袋别在腰上活过来的老革命,就应该享福了,就应该吃好的穿好的,我们已经给了人民很多很多,现在是该老百姓养活我们的时候了,我们要把战争年代吃的亏补回来。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思想,所以我才反你的批评,甚至发展到了打击报复的地步。可是,这一年的事实教育了我,我没有想到革命的路还有那么长,我们的任务还远远没有完成,我们的老百姓还那么贫穷?我们到底给了他们什么?吃麦麸,吃槐,这还算好的。在蓼城农村,我亲看见一个孩因为吃糠拉不下屎,门挣得稀烂,血模糊,一个村里三十个人得了肝炎,我们却束手无策,看着他们病死饿死,我们医疗队的同志二十个人每天只有五斤小米,还捐去一半,可这是杯车薪,谁也救不活啊!
肖卓然明白了。丁范生天就向上级提来,带医疗队下乡,上个月终于成行。他以为他是救世主,他可以解救那些正在饥饿和疾病的死亡线上挣扎的老百姓,可是当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死去,而他作为一个行政十四级的老革命,作为人民政府领导的医院院长,却只能地看着,除了嚎啕大哭,他还有什么办法呢?丁院长受到了严重的刺激。
肖卓然说,丁院长,饥饿是普遍的,天灾人祸,我们谁也没有办法,你不要太伤心了。
丁范生不哭了,抬起来说,什么天灾人祸?人祸大于天灾,我就是制造这人祸的一个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