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突然,早晨他躺在床上一步论证,就像刘尹波那样设问,我为什么要结婚?我为什么要跟她结婚?跟她结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不跟她结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给他自己的答案是,因为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所以应该结婚了。因为她已经把自己给了我,所以我应该跟她结婚。跟她结婚的后果就是两个老百姓的个人变成了一个老百姓的家。不跟她结婚她有可能上吊或者自杀,那他也就败名裂了。
还有一也很重要,他不知一旦他抛弃了新,他该怎样面对师傅夫妇。那是一对善良本分的老人,他们除了劳动,对这个世界上没有更多的苛求,他们疼最小的女儿,他们把她给了他,他能够看来最初他和新在小房间里亲密的时候,两位老人怀着怎样的忐忑怎样的无奈,他们又兴又担心,现在他成了营级,却还迟迟地没有跟新结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混着,老人的担心与日俱增,每次他都能从他们那恭谦的神里捕捉到他们对他的不信任和祈求。是的,他们是社会底层的小市民,他们是人下人,可自己不正是这样的家来的吗?他们跟自己是一个命运啊,本来应该是穷帮穷富帮富,大家同舟共济,可是自己提了,怎么能把他们一脚踢开呢?那不是往他们的心里刀吗?范辰光你能得来吗?不,鲁迅先生教导我们说,人,不能一阔就变脸,人一阔就变脸那就不是人了,那就禽兽不如了。
昨天晚上,他是喝醉了,但是他的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清楚,那火一样燃烧的把他灵魂那些真实的东西烧来了,把他作为男人的豪气烧来了。他突然觉得新有像他,不仅是生和经历,甚至还有长相。他想这是很有可能的,这几年,他通过一个神秘的渠,不断地向她的内输送着他的激情,那是他生命的华,是他智慧的结晶,是他能量的缩。由于药的作用,他们没有变成新的生命,但是它们却附着在她的生命当中,他和她越来越是血相连难解难分了,他怎么能撇下她呢?不,不能,绝不能。你们狗看人低,你们看我的神总是在看一个小人。可我不是小人,不是,只要可能,我会比你们还要尚。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他为自己地动着,这动又簇拥着他向着更加尚的方向思考。他甚至有了一些优越,他想岑立昊是会不这些滋味的,刘尹波也是会不这些滋味的,他们没有经过他那么复杂的心路,没有经历过像他这样的德和良知的升华的过程,而没有这个过程的人生是有缺憾的,他庆幸自己比他们多了一些人生况味。
是的,他是该为她想想了。
她苦苦等待,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她把自己给了他,在他最得意的时候为他兴,有了幸福的今天,他不能把她扔下。他原来迟迟不想结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甚至想看看岑立昊到底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但昨晚他看明白了,那样的女人不属于他,他也不会属于那样的女人。那么,还等什么呢?结婚,我就是要找一个工人的女儿,找一个工人。家背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重要的是我们本人的份。工人怎么啦?中国人都是农民,三百年前,也许你们的祖宗还是我们的祖宗的才呢!从我范辰光开始,我要刷新我的历史,我们两个工人农民的后代就要赤手空拳打天下了。结婚吧结婚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别在三心二意了,结了婚,咱脚踏实地革命,集中力谋发展,努力努力再努力,步步再步,要有超刘赶岑的勇气,要有向钟盛英看齐的远大目标,至于老婆嘛,好赖有一个就行了。
范辰光说“新你听着,第一,我今天来就是跟你商量,我们下个星期一就去领结婚证,这件事情一天也不能耽误了。第二,以后再跟他们一起吃饭,只要他们不给你敬酒,绝不允许你先去敬酒。记住了吗?”
新傻了,定定地看着范辰光,半天没有说话来。
范辰光接着说“新你能看到的,你嫁给我不会委屈你的,总有那么一天,在那样的宴会上,你才是贵妇人,你可以矜持,蓄,雍容雅,宽容大度,举止得。而他们,也包括他们的老婆,会像众星捧月一样围着你转。你相信吗?”
新突然泪,从床上下来,抱住范辰光的脖,拼命地吻,嘴里喃喃地说“我相信,我相信,我这一辈跟定了你。你哪怕变成叫我也跟着你。”
四
岑立昊和林林的婚期选择在这年的元旦,他为婚礼如何行颇费脑,在这方面他简直就是白痴。
两个人就在电话里商量。
林林倒是很有想法,譬如到北京旅游结婚,譬如到岑立昊的家乡,再譬如到林林的家乡,但这些提议都被岑立昊婉言谢绝了,岑立昊觉得这些提议统统俗,但他自己又拿不一个最佳方案来。林林问他到底想怎么办,他说:“我说不清楚,但我觉得应该是很隆重的,很烈的,最好能像草原游牧民族,篝火边载歌载舞,大碗喝酒,大碗吃。”
林林笑“那我还得穿袍呢,到呼和浩特去吧。”
岑立昊说“好像还不是那个味,应该更原始一些,穿树叶,赤脚,脸上涂血。”
林林说“那就是印第安了。”
岑立昊说“也不是,远好像还应该有古城堡,有大片大片的地,有金黄金黄的光。”
林林说“海市蜃楼。到蓬莱去怎么样?那里有大海,我们听着大海的波涛对拜。”
岑立昊叹了一气说“好是好啊,很浪漫,可是元旦就要搞战备值班,我这个当参谋长的哪能走那么远啊?”
林林说“嫁个参谋长真麻烦,连结个婚都有那么多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