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方走了，屋里三个年轻女人都站在门帘边，泥胎般痴痴地呆立着。个个的万千思绪，好像窗外的狂风，在天空中悲呼、狂啸。

"小林，真怪，江华连你都逮捕了，你还要替他谢罪，这是什么思想情呵？你问我恨江华么？我不恨。因为掀起这次肃托的人并非江华。我听说抗战开始的时候，康生就写过一本肃托小册，影响很大。首先在山东掀起了严重的"湖西"事件。那是一九三九年秋天，两个肃托一次就枪杀了七十九位领导和一般。九个区党委常委有八个被打成了托派。情况最严重的是，有一次，五百名被打成托派的就要被决，这时候，罗荣桓同志闻讯急忙赶到了湖西，才把这些同志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给被诬陷被冤枉的同志全平了反。说起来，江华比那两个湖西的肃托还仁慈得多呢。所以，我们都盼望罗荣桓那样的同志也能赶到平原来。"

不等罗大方说完，小俞一把抱住他破烂棉衣裹住的宽肩膀，呜呜地哭起来，"罗大方，你不能死呀！我你，我等着你呀！…"

"我必须走了，难友们，再见！"说罢，他抓起静的一只手，用他浮的厚嘴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接着也吻了一下柳明的手背。最后抓起小俞的手吻着、吻着，却不放下来。小俞也吻着罗大方红的大手，两个人的地靠在一起…

罗大方，望望小俞，又望望林静，然后说：

柳明这时忽然抱住小俞的肩膀也哭起来。她在想："曹鸿远也会像老罗这样受罪么？…我等着他，永远等着…"

罗大方坐在炕沿，靠近林静，又张大嘴笑了：

"老罗，你怎么会知山东那些情况的？"静歪着，盯着罗大方斗罐样的脑袋。

门帘一掀，房东大娘匆匆走来，看见一屋人都在泣，老太太抹着泪说：

"小俞说得对。迟早会有上级领导来纠正错误的。敢于捍卫真理，不顾个人安危的，像小林这样的人还是不少。可惜他们手中没有权，胳臂扭不过大。现在咱们这个地区还得江华和常里平说了算。正因为担心小林的境，我才偷偷跑来看她。她被自己的丈夫下令逮捕，又刚刚生了孩，我真怕她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打击…"说着，一直微笑着的小伙，忽然低下他那斗罐样的大脑袋不声了。

"他和我一起就关在隔。"罗大方沙哑着嗓说，"咱们把他动员来抗日，没想到反害了他。现在他情绪很坏，成天哭，怕他父亲受不了。"

小俞双眸闪着泪，盯在男友的脸上、嘴上。她不觉他可怕，她看见的依然是那个风度翩翩、活泼可的罗大方。半晌，她轻声说：

林静抱起炕上的孩，用力在他小脸上吻着－－吻着。一边吻一边低声喃喃：

"有一位从湖西事件中平反后，分到咱们这里工作的同志，这次又给他上了托派帽。他现在和我关在一个屋里，这些情况他亲经历过，是他对我们讲的。他一边讲一边哭，他觉得在山东侥幸活下来，这次也许难逃活命。"

窗纸被狂风刮得呼呼作响，呜呜的哭声和着狂烈的风声，世界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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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放心，我这就走。"罗大方对大娘说罢，转把小俞拉到屋角，一只手搭在她肩上，附在她耳旁轻声说，"看见你了，你还好，我放心了…小俞，我知你－－我，我，也你…我知你为我的遭遇很难受。我不相信命运，可命运却这么残酷地捉我们…假如我死了－－小俞，你就忘掉我吧，你要寻找幸福…"

罗大方刚要走，静急忙抓住他问："赵世聪不是也被捕了么？你可知他的消息？"

"老罗，你是个乐观开朗的人，现在可不要悲观绝望呀！我相信我们这儿也会有罗荣桓同志那样的领导来纠正错误的。"

么？我要替他向你谢罪…"

"闺女们，别难过了，这位罗同志来一趟不容易，工夫大了那边查来可不得了。有什么话快说吧，隔沈大妈还在俺屋里等着他呢。"

静没有说话，心里又是一阵绞痛。赵士聪，一个大绅士的儿，生惯养，不敢来抗日。是静、罗大方亲自到赵各庄把他动员来参加抗日工作，他父亲也转变了态度。当夜日寇就要去赵各庄抓捕林静、罗大方等几个，赵士聪的父亲先得到消息，半夜里叫儿冒险给静送信，叫她们赶快逃走，才幸免于难。赵士聪来工作后，一直表现很好，怎么忽然间变成了什么托派反革命！他是个地主阶级的知识分，命将如何？静心里翻涌起沉重的忧虑，的内疚…忽然，罗大方对围在边的三个女说了一声：

"孩，罗叔叔是大好人，他关心我们，他冒着危险来看我们。你看他受刑的样，多叫人难受…可是你爸爸却不我们…"说着、说着，静哽咽了，屋里的几个人全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