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您是安定县的国民党书记长,在本专区各县也都很有影响,而且您说今晚上的发言,不只代表了国民党员的意见,也代表了安定县上层各界的意见。可是恭听之下,我个人对您所说什么曹鸿远、林静不抗战、光整老百姓;什么蔑视上层、打击上层;破坏国共合作、破坏统一战线;还有什么'减租减息'变成了'免租免息','合理负担'变成了'压榨富人'。说这些都是曹、林二位纵容穷人为所为造成的。因为这个,日本人才越打越多,地面上才越来越…这些话您对不了解情况的人来说,也许他们相信。可是,我在这个地区工作两年多了,对林县长、曹书记都比较了解。您们还记得一九三九年打死日本小队长'大下'是谁的吧?那不是曹鸿远、林静一起打的么?小曹同志在那次战斗中还负了伤。半年前主动到铺窑敌人据里打死铁杆汉穆黑指的,不又是你们勇敢的女县长的么?你们说他们不抗战,这不符合事实吧?你们那儿的百姓当中,也行一句'铁夜神八路'的话吧?老百姓把八路包括林、曹二位,看成神,很尊敬、很拥护。可是诸位却把罪名加在林、曹二位上,我看不大公平、不大妥当吧?有人人、有钱钱、有枪枪,这是抗战十大纲领上规定的,国共双方都应当遵守。穷人没有别的,只有人。你们县已经有几千名穷苦的小伙来当了八路军,有些人都牺牲了生命。有钱有枪的当然都是些财主和上层绅士,你们为了抗战,不该拿枪来么?不该给那些当八路军的、当民兵的小伙家里'减租减息',叫他们家里人吃饱了饭,他们好安心打日本么?'合理负担',叫有钱人多负担一些抗日经费,这就是'有钱钱';土地多的,多公粮。这不能说不合理吧?"
卢嘉川有理有据地谈着,坐在他边的常里平急得不住用手偷偷拉他的棉军衣。卢嘉川好像没有觉察,继续往下说:
"说到你们这个地方日本越打越多,那倒是实。因为敌后据地发展壮大后,八路军、新四军引了大量敌伪军到敌后来,敌人疯狂地企图消灭这两支决抗战的队。咱们这个分区,你们那个县也都是同样情况。抗战已相持阶段,敌后的日伪军越来越多,这都是事实。但是,决不是曹鸿远、林静两位决抗日的所造成。他们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这不有可笑么?倒是有一,要请李振纲先生和诸位先生注意,国民党在五届五中全会上,
就确定了'防共'、'限共'、'溶共'、'反共'的方针,这说明真正不想打日本的不是我们共产党,而是国民党里一分投降派。最近国民党派了鹿钟麟来到敌后,当河北省的省长,他不向日寇去收复失地,却向我们决抗战的八路军来夺取政权,收复'失地',还公开声明要取消我们这块从敌寇手中用鲜血和生命夺回来的抗日据地。现在'曲线救国'声调唱得很响,柴恩波宣扬'曲线救国',曲到日寇怀里当了汉。湖南平江惨案,杨森活埋了不少共产党员。张荫梧在河北省县袭击八路军后方机关,惨杀了八路军指战员四百多人。还有'皖南事变',新四军一万多人伤亡被俘…我们的周恩来同志,亲笔书写'千古奇冤,江南一叶'来哀悼牺牲了的新四军同志。这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近一年来接连不断地发生,不知诸位先生听说了没有?今天,我稍微介绍一下,为的叫大家的脑清醒一,我相信诸位先生当中国者还是居多数。在大敌当前的时候,诸位应当持什么态度,我想用不着我多说了。"
卢嘉川突然把话打住,炯炯双目在这群老绅士脸上,一个个扫视过去。
昏暗的煤油灯,照得墙上黑影幢幢--有尖、有圆、也有扁在摇摆。因为人们的帽形状不同,墙上的影也不同。
清晨,寒风凛冽,两辆大车又坐满了绅士先生。他们个个脸沉、倦怠。只有李振纲仍然神态安详。临上车时,他对边的胖刘继功说:
"咱们是贩膏药来了,倒是不虚此行。"
"什么膏药?咱不明白。"刘继功使劲把自己的护耳帽盔好系。
"昨夜里,卢司令员那时事报告,不像卖膏药吗?走着瞧吧,看谁的膏药灵…可惜这趟没有看见他们的地委书记江华,如若见着,也许不像姓卢的这个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