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完，抬瞧见凤九正单脚踏在悬崖边朝下探望，踏脚的那块石嵌在砂岩中却似有些松动。他慌忙提醒：“小心！”陡然飙的音量却让凤九吓了一，不留神一脚踏空，燕池悟额上蹭地冒来两颗冷汗，直直扑了过去。

礼，即便了断因缘，东华这几个月对她的照拂，她却牢牢记在心上。她没有什么好送他的，烤的这几只地瓜也不知后能不能到他的手上，他看着它们，不知是不是能够想得起她这只小狐狸。不过，若是想不起也没有什么。明月悬，她隐约听到中传来一些喜乐的丝竹声，心中竟然平静得既悲也喜，只是到一不可言明的情绪缓缓将她淹没，就像上回在拴着单翼雪狮的园里不慎跌落园旁的小河，却不知这情绪到底是什么。

燕池悟在她后嚷：“你不听了么？很好听的。”两三步赶上她，仍然絮絮叨叨：“后来冰块脸急着去寻那灵狐了，也没来得及和姬蘅行祭天礼。说来也真是不像话，他还跑来找过老要那走丢的狐狸，以为是老拐了去，老长得像是会拐一狐狸的模样么？要拐也是拐天上的娥仙女，他也忒看不起老。不过听说三百年来他一直在找也没有找到，老觉得，这狐狸多半是不在世上了罢，也不晓得是什么样的狐狸这么得他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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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池悟面奇异地看向她：“同祭了天地？你不是东华府中的家眷么，奇怪，你竟不知？”

渐渐有些云彩压下来，日光倒是寸寸缩回去，这情形像是有雨的光景。凤九一面看了看天，一面瞧见燕池悟仍是一副笑不可抑，与她此时回忆了伤往事后的沉重心情不可同日而语，略扎，忍不住打击他一两句：“英雄你既然也喜姬蘅公主，她同旁人私奔又不是同你私奔，何况她虽未同东华行圆房之礼，终归二人同祭了天地，还是应算作夫妻，终归比你要上一些，何至于如此开心。”

凤九站起来打断他：“我去瞧瞧这个突的扇形台有没有什么路可上或可下，一直困在此也不是办法，燕壮士你讲了许久兴许也累了，我觉得咱们还是多想想如何自救。”

燕池悟挠了挠：“冰块脸并没有和姬蘅同祭天地啊，听说他养了红狐当灵，祭天前忽然想起要瞧瞧这灵，命仙官们将它牵来，令旨吩咐下去，才发现这灵已不知失踪多久了。”

凤九讶了一阵，她那夜离开九重天后，便再未打听过东华之事，听到燕池悟谈到姬蘅竟是如此离开，一时间倍觉讶异。但她对燕池悟所说还是有所怀疑，她尚在太晨时，见到姬蘅对东华的模样，是真心实意地钦佩崇拜，或许还有一些慕，并不像只将他当一个幌，此事或许另有蹊跷也说不一定。

梵音谷中，烈日炙烤下偶尔可闻得几声清亮的蝉鸣，燕池悟在一旁越发说得有兴致：“传闻里虽说的是婚当夜姬蘅她不知所踪了，但是老从一个秘密的渠里听说，姬蘅她那一夜是和从小服侍她的那个小侍卫闽酥私奔了。”他哈哈大笑一阵：“房烛夜，讨的老婆却跟别的男人跑了，这事有几个人扛得住，你说冰块脸是不是倒霉的？”

至于燕池悟中所述东华这几十万年唯一陷去的一段情，为什么是一段倒霉的情，凤九约莫也猜测来一二。纵然东华喜姬蘅，甚而他二人离修成正果只还差那么临门的一步，但这临门的一步终归是走岔了。传说中大婚当夜姬蘅不知所踪，了姬蘅穿了红嫁衣搭个红盖坐在喜房中的是知鹤公主。此事如此的峰回路转，凤九其实早所有人一步晓得，她去太晨送地瓜时已被一红衣的知鹤拦在墙边说了一大顿的奚落话。彼时知鹤还用一些歪理让她相信她同东华实乃有情人终成眷属，意狠狠伤她一伤。凤九记得有一个时刻她的确觉得此事很莫民奇妙，但终归是东华的大婚，她那时还未确信东华对姬蘅有意这一层，觉得论他是娶姬蘅还是娶知鹤，对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分别，也谈不上会不会受伤之类。她那时，论是上还是心上，那些伤虽还未复原，但也不知是这一番蜕变的经历阵痛得太厉害以至于麻木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反而再也觉不到疼痛。

凤九愣了愣：“知什么？”

三百多年后，再仔细将这些前事回忆一番，竟有一些恍惚不似真实之。这也是三百年来她一回这么细致地回想这一段令人神伤的往事，才明白情绪是一依附细节之。一些事，若细想，就不是那么回事，若不细想，不就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