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的时间。不会更长。谢平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个么。他只觉得屋坍了。脚底下裂了。他已经别无选择，从腰后唆地那柄刺刀，用双手抱住刀把，把上那力气，也一起提到了手上，嘎嘎地咬着牙，涨红了脸叫着：“畜生！畜生——”便对准老混的，扎将过去。

血，应该是黑的。黑的。黑的…

如果谢平背上没那许多伤，如果老瘸不是多次跟拿刀来找他拼命的人打过，如果谢平这一刻还能往手上给一冷劲和巧劲，不是完全气疯了气昏了…那么这一刀，老瘤是怎么也躲不过的。恐怕连刀柄也会一起老瘸那多的膛里的。但撅里乔到底不愧是“撅里乔”他疾手快闪过了这一刀。只是因为太近，他来不及像以往那样躲得那么净漂亮，让那刀还是带着寒光，带着气涡，过他腰，划开他外衣、衬衣，在腰上划开一二寸来长的，扎到墙上，直扎墙泥里，有二寸多…

红的又是什么？什么？到底是什么…

当看到老瘸捂着腰，连连退去，看到他指里旧泊地冒止不住的血，谢平吓傻了。去刀时，却抓在刀刃上，差把自己的手掌心割开。镇静的倒是老瘸。他倚在门框上，吩咐谢平：“别傻呆着，快把我那漆匣递过来。你狗日的，真扎啊…”他有条不紊地极其熟练地理了自己的伤，才坐下来，关照谢平：

“咱爷俩也闹过了，玩过了，收摊儿吧。谁也不许跟外边人再提这档事。不值当。记住了？收拾铺。歇你的吧。”他从云南白药瓶里，挑一粒小红珠抿到嘴里咽了下去之后，又闭上歇了一会儿，戒备地提着他那小铲，神神嘴角，晃晃，了地窝，爬到背上，逛他的去了…

谢平呆呆地去刀。他觉得再没法在这狼窝里待下去。他把自己所有的书都扔到炉里烧了，跌跌撞撞，跑回了分场。

几大后，全分场集合。修路。卜边有人要去阿尔津风看地形，让老爷带人把骆驼圈通老风的那截路垫平。十六公里。全垫。绝对来不及。但总也得把恁些叫洪拉来的沟沟坑坑垫起来。天晚上，政委通过地方邮政线，亲自打电话到六公里外的桑那镇，叫老爷于骑赶去接电话。“一定得给我垫起来。明天来看地形的是各方面的首长。一路颠过来，就是谁，也受不了！要不要我再给调些劳力？”政委关心地问。“你从哪儿给我调劳力？等你劳力到，你们的小车也到了。”老爷答。他觉得政委调来羊河也有两年多了，说话总不着边际。“实在来不赢，拉些麦草垫上。这比拉砾石料垫快当。”政委提议。“行啊。你连夜派人给我送二百车麦草来吧。”老爷哼哼。“哈！你真是大懒支小懒。我让你修路，你派我去拉麦草。你畜牧分场的草呢？先用来铺铺路，首长又带不走。过后搂一搂堆起来，不照样喂牲吗？”政委说。“我的政委，牲不吃那草。垫完路就全糟蹋了。”老爷叫。“那你先用上。以后我再给你解决。”“政委同志，咱们打过恁些了。您说以后解决，结果以后没给解决的事何止一回二回？您就可怜可怜我那些牲吧…”“老吕，你这是又咋的了？在这要关跟我戗戗！要只是我李凤林明天过你们那坎儿去老风，那话还不好说？你知明天去老风的是谁们吗？”政委严肃起来。老爷叹了气，应：“好吧。我吕培俭尽力而为！”这一天，谢平也去修路了。那大从五号圈回来，他没去找分场长，也没去找赵队长。反正吃罢饭我就跟着活。反正我没闲着。你咋着不了我！反正，说死了我也不去那狼窝里跟那“人狼”一块过了。那是人吗？他暗想。

赵长泰由渭贞扶着，上沟边的小屋来看过他。他问赵队长：“你们就这么来惩治我！”

‘你要学会在各环境下生活。如果你今后还真的想为桑那地。为中国事情的话“赵队长说，”你就得学会跟各各样的人打。能对付得了各各样的人…“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我当初就不该离开上海的！”谢平对着赵长泰吼。

“窝废！上海就恁净？！”赵队长突然也吼了起来。尔后，便大大地，上不来气，只好一手支住窗台，佝下那薄板似脆弱的脊背，一手不住地搓完全给憋住的膛。渭贞嫂忙去虚开门，让透些风来。谢平慌得索一拳破了糊窗的塑料纸，让新鲜空气照直对着赵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