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站起。那鬼大概是见了血的缘故,疯了似的,四蹄八叉,那两把尖刀似的角,直对着谢平的肚奔来。谢平后退不得,他惟一的选择是往一边起,让那角扎墙土里去。因为跟人的距离太近,它又恁样狂奔,眨工夫,就到跟前。大伙儿都吓呆了。惟有老爷还镇静,拼命提醒在那土墙跟前一动不肯动的谢平:“往边起躲闪,趴倒了往一边!”但谢平只是不动。他恼火透了。来农场这多年,还没被人在自己上开恁大过。这时伤的疼痛,叫他肚直转。又蠕动着直想从那开了的地方往外鼓。冷汗溻透了他里外三层衣衫。他不肯躲。一把推倒拼命来拽他的淡见三,从他手里夺过步枪。一手捂住伤,一手抓着枪。单跪下,把枪卡在弯里,单手拉开枪栓推弹上膛,尔后,抵住墙腾地站起,发了疯似的一边哭一边叫:“你来呀,我你哥!你来呀,我你哥!”(事后他不承认他哭过。但大伙儿都说他当时哭了。)尔后就扣响了扳机。轰地一声,那冲天竖起,扒拉两只前蹄,桶般大的一下被撤掉半拉,在离谢平不到二尺的地方,地陷般轰隆一声倒下,黑血了他一一脸…
这小跟有的上海青年不一样,到时候,他真敢!“‘撅里乔”这老混半真半假说过这么一句话:“你们别小瞧了谢平。是条汉。没错。从五号圈来的,糊不了。”况且,现在枪又在他手中…
…这样僵持了半分钟。淡见三想从一边悄悄上前去设法夺走谢平肩上的枪,但叫齐景芳死死地拽住衣角。不叫去。齐景芳也没想到谢平还会来这一手。她张得浑籁籁发抖。但她又为谢平兴。她以为谢平经过这些年的磨难,只知“顺从”而再不知“争取”看来,她错了。她相信谢平有足够的理智,理好这个场面。她不希望任何人去掺和。她到,任何人的掺和反而会激怒谢平,帮了倒忙。她把全所有的力气,都使在拽淡见三衣角的手指尖上。这样也可以帮助自己,控制那几乎已经是无法控制的哆嗦。
这时,老爷开了腔:“谢平,你真会凑闹。想啥呢?把大衣脱了,坐下喝两杯…”
谢平摸着枪栓,直筒筒地说:“分场长,求您了,把我那通知还我吧。”
老爷端起茶缸,笑:“我当啥了不得的事。行,我叫人再给你找找…”
“不是找找…”谢平冷冷地答。
“我不找,拿什么给你?!”老爷火了。虎起脸。他相信谢平真会拿起枪来对着他的。但谢平走这一步,他却又隐隐地到难过。
“行了。我的老爷,别再把我当傻了。”谢叫。火的泪一下模糊住了视线。
“我给你找。这些公函信件早不经分场长手了。这你又不是不知。着恁大急,劫法场呢?明天…”淡见三暗底用力,挣脱齐景芳的手,边哄着,边朝谢平走去。
“没有明天了。只有今大。只有现在。”谢平立把枪横过来对住淡见三。淡见三便识相地站住了。
“今天晚间就给找嘛。”淡见三圆地笑。
“淡见三,这些年,我谢平从来没有亏对过谁。你姓淡的今天要诓了我,蒙我,就别怪我姓谢的不是个东西!”
“给他吧。把通知给了他算了。骆驼圈少了谁还不行?地球照转!”齐景芳趁机上前劝。
“给!给他!”老爷失望地吼。
“那就打搅了。”谢平说着顺起枪,从地板上拾起落下来的大衣,走了。
一个小时后,齐景芳陪着桂荣到谢平的小屋里给谢平送去了通知。第二天,谢平回班房取行李。淡见三、齐景芳和桂荣在号前帮他爬犁。淡见三勉地笑:“祝贺你啊。到了还是走成了。”狠狠捶了谢平一拳。
齐景芳搂着桂荣,笑着对谢平说:“还不快谢谢桂荣。昨天晚上你走了,还是桂荣叮着她舅爹,把通知要来的。”
桂荣却是一夜没好睡,想想,哭哭,哭哭,又想想;听着隔舅娘的咳嗽、打嗝、翻、叹气,听着另一,舅爹一夜沉重的踱步。磕碰凳脚和摔打茶缸;她想想,哭哭,哭哭,又想想…到天亮前才迷糊着了一会儿。到这时,泡红,嘴发黑,脸苍白,严严地包裹在大衣和加长的巾里。脚上还了个男人的毡筒。
谢平检查罢,把步枪和两用红柳把捆扎成的火把往爬犁上一撂,吆着黑掉,桂荣却一坐到爬犁上了。
“你去什么?”谢平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