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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裕在谢平床对面的一个板箱上盘坐下。他长得憨壮,坐罢也不吭声,便低下他那脖梗一般的颈,用心卷他的莫合烟去了,由着秦嘉、齐景芳忙着端茶送。他不时把手伸到里挠挠,扶扶磨盘一般厚大的;尔后,拘下,伸贴饼似的大,添添卷得的烟卷,尔后极其熟练地用他有力的牙齿“啪”一声咬掉烟尾上多余的纸捻。他把烟卷得很细,又不长。猛一看,倒更像牙签叼在他两片厚暗褐的嘴中间。几,就忙着去伺候一下他那细卷卷:或者掸掉可能掉落在里的烟粒,或者再在细卷卷上添上,把它再粘牢实。不一会儿,大夫来了。场卫生队的。秦嘉派老那个上过初中的小儿三旦,开着手扶拖拉机去接来的。他俩下了拖车,一气跑来。
当时对这件事想不通的,又岂止谢平。政治副主任陈满昌都给秦嘉打过电话,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没什么事,李裕没老婆,我没男人。合理合法。”陈满昌当了副主任,说话更慢条斯理了,常是说到要,只剩“嘿嘿”的于笑。他说:“合法嘛,当然是的…不过,你自己真觉得合理?嘿嘿…”秦嘉快人快语,一句推过去:“那就看合谁家的理了。你陈家的还是我秦家!”陈满昌笑了:“秦嘉同志,陈家也罢,秦家也罢,我们都是共产党员。组织上培养你多年,不容易…不容易啊…”听到这里,秦嘉迸足力气叫了声:“够了!”挂断了电话。秦嘉知陈满昌话底里带着的是什么意思。当时,人传,秦嘉拘留所,李裕带着一张三万元的存折去找她。还说,只要她跟他过五年,以后就随她的便。陈满昌是劝秦嘉,别“卖”呢!
是的,你长得不漂亮,像个丑男人。黑瘦。脸长。鼻尖。窝。扁平。手脚骨节大。你这一年多了事。但至于要这么跟自己过不去?这么拿自己开涮?谢平真想不通。
秦嘉开始问自己:“我为什么不可以帮这老一把?如果我不想离开羊河,一时也离不开羊河,我为什么不可以走走别的路,舒展舒展自己?我得自己的主,不能憋屈着。”她跟李裕提:“我可以跟你过,你孩的妈。但有一条,你不能我辞退农场的职务。不能叫我全丢了…”
…他们把谢平抬到一间和的小屋里。别看外墙是泥糊的;里,地板、天板、加上护墙板,叫谢平觉得,他们把他抬了一只白大板箱。
齐景芳担心地问:“不会得破伤风吧?”
李裕确实找过秦嘉。不止一两次。甚至都不止十次八次。秦嘉关键时刻,肯替十几位“坐大牢”的同伴站来说话,李裕觉得这女“仗义”大气度。难得。中国女吃得起苦,但凡再长学问、又能仗义,这样的女,实可得十个须眉。
“熟人。我们的老同学。”
秦嘉开始时讨厌他,害怕他。十次、二十次后,她不住了。不知为什么,李裕依然是那么鲁、明、狡猾、过分自信、土气十足,但渐渐叫她又觉了他的实诚,顽,他的幽默、随和,甚至还有某“幼稚”当一个女人从她讨厌的男人上开始觉“实诚”和“幼稚”这事情就很“难办”了。
自小,常在镇街上蹲书摊、听评书摆古的李裕是很相信这个理儿的。他带到秦嘉屋里去的何止一张存折。他把分散存在十几银行里的大小存折全撂给秦嘉看了。还有账本和别人打的欠条。他先还没敢提让秦嘉他“孩妈”这档事,只是求她到他“公司”里来事儿。“你是一个蹲过拘留所的人。你在国营单位,他们再不可能信任你。这我比你有经验。上我这儿来吧,就算赶明儿,我李裕垮了台,我也留两张存折给你,够你保本的。他们一月不就支你五六十块吗?”
大夫给服了镇静解痉的苯比安钠,又对他额角上的伤行了扩创理,用百分之三的过氧化氢行了敷。谢平昏昏地睡去。大概是因为屋里火墙烧得太,也有些张,包扎完毕,那位年轻的实习大夫汗了。齐景芳绞了把巾给他。他谢了声,接过巾,对李裕说:“你最好别在这屋里烟。”又一边打量着谢平,问齐景芳和秦嘉:“他是你们什么人?”
李裕兴的恨不得打,但他表现得却十分镇静,眯起反问:“没瞎话?!”秦嘉这时不知为什么突然到心慌,有说不清的怨恨,像无数小虫在噬咬心窝,她,脸于白,又烧。她冲着李裕吼:‘你还信不过我?你放老实,是你来找的我,不是我去找的你。你懂吗?什么瞎话不瞎话?!信不过我,就给我!!…“她倒在椅上哭了起来。李裕没有”“。等到她哭停,把存折、账本给了她。事情就这么定了。后来才知,那天李裕给她的还不是全存折和账本。这几年,这家伙到底赚了多少,恐怕除过他自己,再没第二个人知晓,他也不会让第二个人知晓…
秦嘉,你怎么就嫁给了这么个“糟老”?
瓦房不算,自己的拖拉机、自己的车库、自己的号…连老婆也续上了。而且是秦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