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约》中的先知约翰曾一见耶稣便屈降志说:“我仅仅是以为你们施洗礼的,他却以灵为你们施洗礼,我之于他,只能算一声开的吆喝声!”《红拂传》里的虬髯客一见李靖,便知天下大势已定,乃飘然远引,那使男为他沮、女为他夜奔的大唐盛世的李靖,我多么想见他一啊!清朝末年的孙中山也有如此风仪,使四方豪杰甘于俯首授命。生的悲剧原不在断血,在于没有大英雄可为之赴命,没有大理想供其驱弛。
如果此生还有未了的愿望,那便是不断遇到更令人心折的人,不断探得更勾魂摄魄可吞人的景,好让我能更彻底地败溃,更从心底承认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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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我寻求挫败
待,只要有一言伤及它,我会立刻挥剑求胜,即使为剑刃所伤亦在所不惜。
我一直都在寻求挫败,寻求被征肌震慑被并吞的喜悦。
记得故事中那个叫“独孤求败”的第一剑侠吗?终其生,他遇不到一个对手,人间再没有可以挫阻自己的人,天地间再没有可匹敌可锋的力量,真要令人忽忽如狂啊!
文学史上也不乏这样的例,陈师念经“一见黄豫章(黄山谷)尽焚其稿而学焉”一个人能碰见令自己心折首府的人,并能一把火烧尽自己的旧作,应该算是一极幸福的际遇。
上天啊,让我们赢吧!我们是为赢而生的,必要时也可以为赢而死,因此,其他的选择是不存在的,在这唯一的奋争中给我们赢——或者给我们死。
我一直在寻找挫败,人生天地间,还有什么比挫败更快乐的事?就情言,其胜利无非是最彻底的“溃不成军”就旅游言,一旦站在千丘万壑的大峡谷前到自己涉如缕蚁,还有什么时候你能如此心甘情愿地卑微下来,享受大化的赫赫天威?又尝记得一次夏夜,卧在沙滩上看满天繁星如雨阵如箭镞,一时几乎惊得昏呆过去,有一投在伟大之下的绝望,知人类永永远远不能去近那百万光年之外的光,这份绝望使我一想起来仍觉兴奋昂杨。试想全宇宙如果都像一个窝废一样被我们征服了,日会多么无趣啊!读对圣贤书,其理亦然。看见照古今长夜的明灯,听见声彻人世的钟,心中自会有一份不期然的惊喜,知我虽愚鲁,天下人间能人正多,这一番心悦诚服,使我几乎要大声宣告说:“多么好!人间竟有这样的人!我连死的时候都可以安心了!因为有这样优秀的人,有这些丽的思想!”此外见到特瑞沙在印度,史怀哲在非洲,或是“八大”石涛在术馆,或是周鼎宋瓷在博院,都会兴起一份“我永世不能追摹到这境界”的激动,这激动,这虔诚的服输,是多么难忘的大喜悦。
生来有一块通灵宝玉的贾宝玉是幸福的,但更大的幸福却发生在他掷玉的刹那。那时,他初遇黛玉,一照面之间,彼此惊为旧识,仿佛已相契了万年。他在惊愕慌中竟把一块玉胡砸在地上,那自我的降服和破碎是动人的,是一切真情最醇的倾注。
有人发去“征山”我从来不是,而且刚好相反,我爬山,是为了被山征服。有人飞舟,是为了“凌驾”,而我不是,如果我去亲炙,我需要的是涓归川的觉,是自的消失,是形的涣释,神的冰泮,是自我复归位于零的一次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