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是文学化的城市,天安门广场是城市的主题,围绕它展开城市的情节,殿、城楼、庙宇、湖泊,是情节的波澜,那些街窄巷则是细枝末节。但这文学也是帝王将相的文学,它义正辞严,大直向,富丽堂皇。上海这城市却是数学化的,以坐标和数字编码组成,无论是多么矮小破陋的房屋都有编码,是严丝密的。上海是一个千位数,街是百位数,堂是十位数,房屋是个位数,倘若是那有着支的常,便要加上小数了。于是在这城市生活,就变得有些象化了,不是贴肤的那,而是依着理念的一,就好像标在地图上的一个存在。
上海人则要鲁得多,他们在几十年的民期里速成学来一些绅士和淑女的规矩,把些当学问。他们心中没多少往事的,只有20年的繁华旧梦,这梦是也不完的,如今也还沉醉其中。他们都不太惯于回忆这一类沉思的活动,却能梦想,他们起梦来有海阔天空的,他们像孩似的被自己的梦乐开了怀,他们行动的结果好坏各一份,他们的梦想则一半成真一半成假。他们是现实的,讲究效果的,以成败论英雄的。他们的言语是直接的,赤的,没有铺垫和伏笔的。他们把“利”字挂在上,大言不惭的。他们的骂人话都是以贫为耻,比如“瘪三”“乡下人”“叫吃死蟹——只只鲜”没什么历史观,也不讲神价值的。北京和上海相比更富于艺术,后者则更实用神。
北京是智慧的,上海却是凭公式计算的。因此北京是奥难懂,要有灵和学问的;上海则简单易解,可以以理类推。北京是,上海是用。如今,北京的幽雅却也是拆散了重来,贵的京剧零散成一把两把胡琴,在园的旮旯里吱吱呀呀地拉,清脆的北京话里夹杂没有来历的行语,好像要来同上海合。架桥,超楼,大商场,是拿来主义的,虽是有些贴不上,却是登,也还是个。上海则是俗的,是埋生计的,螺蛳壳里场的,这生计越越致,竟也一份幽雅,这幽雅是工车床上车来的,可以复制的,是商品化的。如今这商品源源打向北京,像要一举攻城之战似的。
北京是的,倘若要去一个地方,不是凭地址路名,而是要以环境特征指示的:过了街,朝北走,再过一个巷,巷有棵树,等等。这富有人情味,有诗情画意,使你觉得,这街,这巷,与你都有些渊源关系似的。北京的租车司机,是凭亲闻历见认路的,他们也特别,他们受和记忆的能力特别,可说是过目不忘。但是,如果要他们带你去一个新地方,麻烦可就来了,他们拉着你一路一问地找过去,还要走些岔。上海的租车司机则有着概括推理的能力,他们凭着一纸路名,便可送你到要去的地方。他们认路的方法很简单,先问横路,再清直路,两路相成一个坐标。这是数学化的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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