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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契阔与子相悦(4/7)

又好,小钢枪似的男音。随着殷殷的送客声,门前的灯也亮了,照耀了大半条堂。他们的脚步,清脆地敲击着堂里的方砖地,恰,恰,恰的,惊动了堂里那些习惯早睡早起的人们。

这名青年显然是骄傲的,谁让他占人上风?长得好,运气好,又聪,气焰总是很的样。其实,这正是他的天真之,不晓得收敛,容易脑发,还闲事。有一晚,也是送客,客走了,他返门时,忽见我家墙上(足卷)着一个人影。就在他驻步抬时,人影刷地溜下墙来,撒就跑。其时,我们在房间,本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见地而起一声腔:捉贼!推门而,只见墙横搭一块布料,是我家保姆白天浸了后晾在院里,忘记收回屋里的,才知是遭窃贼了。这是我们堂历史上第一次遭窃。因我们设有一个派所,而在此前不久,派所迁走了。整条堂都惊动了起来,纷纷推窗张望。那贼和捉贼的看不见了人影,一前一后追上了前边的路。人们都说是捉不到的,贼的到了这一步,只有华山一条,还不是不要命地跑。可这一回,他却遇上个不要命地捉贼的了。他竟然追上了小偷,将他扭送搬迁到另一条堂里的派所。在派所里,他气吁吁地叙述擒贼的经过,几乎接不上气来,却依旧神采飞扬。他的新婚的丽的妻捺不住替他拍着脯,好让他气平些。当着众人面又不好意思,拍了几下便红了脸收回手来,可过一时又忍不住替他抚几下。

他的妻有着惊人的丽,是那欧式的,富于造型的脸廓,眉间且是东方化的清秀。后来频繁面于报纸和电影银幕的西哈努克亲王的夫人,莫尼克公主,就有些像她。他们的婚礼十分盛大,婚宴后走下汽车,走家门,前后簇拥着男女宾客,浩浩。而新娘显然懂得以抑代扬的理,因是这一日的主角,众星捧月的阵势,反装束得比平时蓄,是朴素雅致的格调。她穿一浅灰西装,剪裁十分可,裙齐膝,白绸衬衣束在裙腰里,上装是技在肩上,发是长波狼,直垂腰际。她的睛就像星星那样亮,笑靥隐现着。她的丽还在于如此地超凡众,可她却一不傲慢也不尖刻,而是很和气,就是常言所说的"面善"。这一对真是天仙,隔年就生下了一个白胖女儿,完全是一个洋娃娃,而且聪伶俐。星期日这一家门,可是好看极了,引来多少艳羡的目光。他们的丽和风光,已经到了那样的地步,就是说:是不是有过分了。老不是说吗?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在我们内,我家院的另一边,也是一个大家,居住着一整幢三层楼房。这是沪上一位著名绸布行业主的正房家,他家的历史应是可在文史资料上查得到。老太太是上海浦东本地人,想是伴随老先生起家,虽然如此家大业大,却依然保持着勤俭的本分。有时见她在后里收拾些碎布,扎拖把用。"文革"后期返还抄家资,老太太已经故世,在还回家的一张旧沙发中,竟发现藏着有金银首饰,藏得如此完好,连翻地三尺的红卫兵都不曾发现,结果完归赵。这原是老太太积攒的私房。他家经常有些本地乡下的亲戚来小住,小孩就到堂里来玩,被调嘲笑他们的本地音,却也不急不恼。老先生平日与二房太太共同生活,老太太一个人带着一男二女居住在此。长已娶妻生女,阿大阿二与我年龄相近,是我的好玩伴。这家的生活显得比那一家平常得多,门也不森严,邻里间来往略频繁一些。这家的媳妇,也就是阿大阿二们的母亲,也很丽,是另一风格,比较古典,五官特别致和谐,亦很现代。因是几个女儿的母亲,又有着那样古旧的婆婆,她的装束比较素朴,印象中从未化过妆,可那一登气是从骨里透来的。虽然她家阿大比我还大一二岁,可她却很年轻,似乎与那家的新娘差不多年纪。我们这幢房里,三楼住的是一昔日买办的家,是这条堂的老住,各家的底细都知一些。甚至连我都不知的,我父亲五七年"右派"帽这事,他家都知。他家的外孙女也是我的玩伴,是个任又嘴快的小姑娘,就是她,告诉我,阿大的母亲原是某著名舞厅的舞女,阿大的父亲则是个有钱的舞客,在她十九岁时娶了她,但夫家却极不满意这桩婚事,不允她门,直到生下第二个女儿,才接纳了她。不知此话虚实如何,我却很喜阿大的母亲。那家的新娘不怎么说终有些山仰止,而她却是亲切的,平易近人的,而且说话风趣,看我们在一起玩得不怎么明时,会调侃我们几句。虽然我们只是小孩,她却也很给我们面。有一次,我们找阿大玩,阿大,这位新学的一年级生正在埋作业。我仗着她二年级的学历,大胆地替她抄写生字。阿大很张,很没经验地不时觑着房门外、在走廊上忙着的母亲的影。这事情得是有些浑,相信她母亲一目了然,但她竟没声,放我们过了关。

那时我还没上学,白天一个人在家,十分寂寞。小孩一个人的时候,是可玩稀奇古怪的游戏。我大约是想象自己了鼻血,将一个小纸团在鼻孔,不想去,心中十分害怕,跑到后正在洗衣淘米的保姆跟前求援。保姆也手足无措,不知拿我怎么办好。这时候,阿大的母亲听见动静走来,一见这情形,返去取了个镊,将我横倒在膝上,住脑袋,没等我哭声来,一下就从鼻孔里钻了那个倒霉的纸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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