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是一bu喜剧

我将上海设计在舞台上。

布景是写实的风格，细节比较烦琐，连墙bi上小孩写的骂人话都有。后门的门板上钉着niunai箱，信箱，好几个电铃，铃上贴了十条胶布，写着“张”或者“李”姓。空调的落水guan很仔细地顺到落水guan边上，一起放下来。空调上方，爱惜地罩着绿se玻璃钢的雨篷，或者条纹布的伸缩雨篷。当然要是老房子，这zhong老房子功能外lou，一看就知dao，一看就知dao，这是zuo什么用，那是zuo什么用。所以可以不要空调，而是木百叶窗，可以活动的，必须zuo得十分到家。盖下来，可想见屋里一片森凉，翻起来，则是一条条的光，亮亮地进去。

街面上的店多是小店，楼上可住人，从后门进去，前边是门面。米店，油酱店，碗店，针tou线脑店。服装店是一间一间的，门面不大，里tou坐个老板娘，放下熨衣板在熨衣服，玻璃门上贴了招聘雇员的告示。总之，张一yan就知dao，这店里的内情。但是推门进去，还是有私秘的气息。收银的帐台上，也是写字的桌上，放了写了半页的信纸，算了一半的家用帐，顾客还是朋友的名片，谁给的几块糖果，小孩子的照片，nai嘴，男人的烟盒，女人的发网卡子。门前的行人大多面熟陌生，走过来走过去zuo什么，也大致知dao个差不多。不过是从来不搭讪的，保持着矜持的态度，很严肃，各有各的大事情，说chu来你也不懂。

服装要讲究，这讲究不是说mo登，华丽，而是规矩。即便是到弄口搬是非，也要穿好了。上衣的拉链拉到领下两寸，kufeng是直的，pi鞋不必十分新，但必是ca亮，移了的后跟打上掌子。不要钉鞋钉，鞋钉有些像ma掌，声音又太ying，有点替代品的味dao。穿正经的西装也可以，对，就穿了西装，在门口“嘁嘁”地说闲话。而且，非要是男人，四十五岁朝上的。tou发梳得整整齐齐，打一点发蜡，双手cha在ku袋里。女人家ding好穿碎hua布的衣裳，颜se新一点，huase带些乡气。“乡气”其实ding女人气，而且，没有市井气。男人市井气些好，显得应变能力qiang，能对付世界，还有点草莽。liu就liu气，但不要油hua。女人却要“乡气”些，比较妩媚，又不是不ding事。她们穿碎hua布的衣裳，家常的款式。tou发还是不tang的好，打辫子，或者齐耳短发，斜挑了一边，别一个发卡。她们zuo什么呢？就zuo方才那时装店的老板娘。未婚的，就zuo前去应聘的雇员。慢慢学些生意经，再开自己的店。她们穿什么鞋？脚样好的，穿布鞋就很好，横搭绊，或者，七十年代，liu行过的，中间系鞋带。千万不要穿塑料拖鞋，最cu鲁了。无论男女都需瘦，不能有赘rou。但不是广东人那样的jing1瘦，也不像农人，ti力上的劳作形成的瘦，而是有些像知识分子，有智能生活的那zhong瘦。

说话呢，以上海话为主。上海话里，苏州和宁波两zhong口音可以偏重些。这两zhong口音就像yin和yang，一个女xing化，一个男xing化。但却要倒过来说，前者男人说，后者女人说。这样男人就比较善叙事，娓娓dao来，耐心好，又有些缠不清。方才说的市井气里，再夹些抒情的气质，减去些俚俗。女人说，说一口宁波腔上海话，就风趣和活泼了，否则，怕是要有些呆和乏味，就没意思了。而这里的女人，都要有意思，xing情要俏shuang一些，也就是妩媚的泼辣吧！

这些男和女，在一chu1上演的，必是喜剧无疑了。剧情呢，大致是像《新民晚报》“蔷薇hua下”栏目刊登的那zhong。比如有一老伯，去迁他亡妻的骨灰，想到他亡妻是个喜huan热闹，广jiao朋友的人，便考虑会把旧邻鬼魂带到家中来，回家中转时，特意将骨灰放门外自行车上，不让野鬼进房，不料骨灰盒却叫小偷偷去，当作个万宝箱。又有一壮年男子，为试验妻子对自己的gan情如何，在家蒙了白被单装死，好听老婆哭几声，却吓着放学回家的独生子，转shen没命地跑，便起shen追赶，叫：无须跑！自然越追越跑，终至跌跤破tou，夫妇再带孩子去医院包扎。再则，一售票员见一少年乘客携一猴子上车，十分激动，诚请多坐一圈车程，他可见允其免票。还有一妇女立于车内，有儿童站起让座，称她“阿婆”jian执不就座，待有人称其“小姐”则huan天喜地地坐下。等等。就要是这一类的，你可说是荒唐，荒唐就是荒唐，可是带劲！bobo然的，chu些小洋相，又无碍于你我。是不登大雅之堂，可本来就是“大世界”那样的人多又杂的戏院子，小舞台上的戏。说喜剧也许太过郑重，那么就是俗话说的：hua稽戏。

pei乐可以不拘泥，哪个时代的liu行曲都可以，只要是liu行，人人会唱，尤其是那类雅一点的，甚至悲一点的。比如“梁祝”的“小别重逢梁山伯”比如“问紫鹃，妹妹的hua锄今何在”比如“mao主席呀mao主席，你在我的心中，我的心中”重点是在后边半句，是小liu氓在街tou对了过路的阿妹唱的，还有，一张旧船票能否搭上当班的客lun之类。hua稽的人生里，也是han有世事的苍茫，但决不因此而凄凉下来，而是热心热肺热肚chang。

总之，我就喜huan上海的谐谑成份，所以，要我来想像上海，就是把这些单挑chu来，放大，突chu，拼接，搭起来。

2000年4月5日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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