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的薄和路的幽寂，使我宛然如了秋之国土。约莫到了卖冲桥边，我看见那清绿的北固山，下面缀着几带朴实的洋房，心顿然开朗，仿佛微微的风拂过我的面孔似的。到了校里，登楼一望，见远山之上，都幂着白云。四面全无人声，也无人影；天上的鸟也无一只。只背后山上谡谡的松风略略可听而已。那时我真脱却人间烟火气而飘飘仙了！后来我虽然发见了那座楼实在太坏了：如骨，地板如！但自然的宽大使我忘记了那房屋的狭窄。我于是曾好几次爬到北固山的上，去领略那飕飕的风，看那低低的，小小的，绿绿的田亩。这是我最兴的。来信说起紫藤，我真那紫藤！在那样朴陋--现在大概不那样朴陋了吧--的房里，院中，竟有那样雄伟，那样繁华的紫藤，真令我十二分惊诧！她的雄伟与繁华遮住了那朴陋，使人一对照，反觉朴陋倒是不可少似的，使人幻想好的昔日！我也曾几度在下徘徊：那时学生都上课去了，只剩我一人。和的晴日，鲜艳的，嗡嗡的蜂，酝酿着一的意。我自己如浮在茫茫的之海里，不知怎么是好！那真好看：苍老虬劲的枝，这么这么的枝，宛转腾挪而上；谁知她的纤指会那样，那样艳丽呢？那真好看：一缕缕垂垂的细丝，将她们悬在那皴裂的臂上，临风婀娜，真像嘻嘻哈哈的小姑娘，真像凝妆的少妇，像两颊又像双臂，像胭脂又像粉…我在他们下课的时候，又曾几度在楼眺望：那丰姿更是撩人：云哟，霞哟，仙女哟！我离开台州以后，永远没见过那样好的紫藤，我真惦记她，我真妒羡你们！此外，南山殿望江楼上看浮桥（现在早已没有了），看憧憧的人在长长的桥上往来着；东湖阁上，九折桥上看柳和光，看钓鱼的人；府后山沿路看田野，看天；南门外看梨--再回到北固山，冬天在医院前看山上的雪；都是我喜的。说来可笑，我还记得我从前住过的旧仓杨姓的房里的一张画桌；那是一张红漆的，一丈光景长而狭的画桌，我放它在我楼上的窗前，在上面读书，和人谈话，过了我半年的生活。现在想已搁起来无人用了吧？唉！台州一般的人真是和自然一样朴实；我一年里只见过三个上海装束的氓！学生中我颇有记得的。前些时有位Ｐ君写信给我，我虽未有工夫作复，但心中很谢！乘此机会请你为我转告一句。我写的已多了；这些胡的话，不知可附载在《绿丝》的末尾，使它和我的旧友见见面么？弟自清１９２７年９月２７日。（原载１９２７年１0月１４日《清华周刊·清华文艺副刊》第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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