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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人想,扬州是吃得好的地方。这个保你没错儿。北平寻常提到江苏菜,总想着是甜甜的腻腻的。现在有了淮扬菜,才知江苏菜也有不甜的;但还以为油重,和山东菜的清淡不同。其实真正油重的是镇江菜,上桌常教你腻得无可奈何。扬州菜若是让盐商家的厨起来,虽不到山东菜的清淡,却也滋,利落,决不腻嘴腻。不但味鲜,颜也清丽悦目。扬州又以面馆著名。好在汤味醇,是所谓白汤,由汤的东西如鸭鱼等熬成,好在它的厚,和啖熊掌一般。也有清汤,就是一味汤,倒并不奇。内行的人吃面要“大煮”;普通将面挑在碗里,浇上汤“大煮”是将面在汤里煮一会,更能味些。 扬州最著名的是茶馆;早上去下午去都是满满的。吃的样最多。坐定了沏上茶,便有卖零碎的来兜揽,手臂上挽着一个黯病的柳条筐,筐里摆满了一些小蒲包分放着瓜生炒盐豆之类。又有炒白果的,在担上铁锅爆着白果,一片铲的声音。得先告诉他,才给你炒。炒得壳爆了,黄亮的仁儿,铲在铁丝罩里送过来,又又香。还有卖五香的,让他抓一些,摊在荷叶上;叫茶房拿好麻酱油来,拌上慢慢地吃,也可向卖零碎的买些白酒--扬州普通都喝白酒--喝着。这才叫茶房些。北平现在吃丝,都是所谓煮丝;那是很的,当菜很好,当心却未必合式。丝先将一大块方的白豆腐飞快地切成薄片,再切为细丝,放在小碗里,用开一浇,丝便熟了;去了,抟成圆锥似的,再倒上麻酱油,搁一撮虾米和笋丝在尖儿,就成。说时迟,那时快,刚瞧着在切豆腐,一眨已端来了。丝就是清得好,不妨碍你吃别的。接着该要小笼心。北平淮扬馆卖的汤包,诚哉是好,在扬州却少见;那实在是淮的名字,扬州不该掠。扬州的小笼心,馅儿的,蟹馅儿的,笋馅儿的且不用说,最可的是菜包菜烧卖,还有菜包。菜选那最的,剁成泥,加一儿糖一儿油,蒸得白生生的,腾腾的,到轻松地化去,留下一丝儿余味。菜也是切碎,也是加一儿糖和油,燥恰到好;细细地咬嚼,可以嚼一橄榄般的回味来。这么着每样吃儿也并不太多。要是有饭局,还尽可以从容地去。但是要老资格的茶客才能这样有分寸;偶尔上一回茶馆的本地人外地人,却总忍不住狼吞虎咽,到了儿捧着肚走。 扬州游览以为主,以船为主,已另有文记过,此从略。城里城外古迹很多,如“文选楼”“天保城”“雷塘”“二十四桥”等,却很少人留意;大家常去的只是史可法的“梅岭”罢了。倘若有相当的假期,邀上两三个人去寻幽访古倒有意思;自然,得带生米,五香,白酒。 1934年10月14日作。 (原载1934年11月20日《人间世》第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