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面的单纯表现,这便是复杂的纠纷的表现。如《祖母的心》(《火灾》中)写亲之与礼教的冲突,结果那一对新人妥协了;这是现代一个极普遍极葛藤的现象。《平常的故事》里,理想被现实所蚕,几至一些无余;这正是理想主义者烦闷的表白。《前途》与此篇调相类,但写的是另一面。《城中》写腐败社会对于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疑忌与谋;而他是还在准备抗争。《校长》与《搭班》里两个校长正在兴兴地计划他们的新事业,却来了旧势力的侵蚀;一个妥协了,一个却似乎准备抗争一下。但《城中》与《搭班》只说到“准备”而止,以后怎样呢?是成功?失败?还是终于妥协呢?据作品里的空气推测,成功是不会的;《城中》的主人公大概要失败,《搭班》里的大概会妥协吧?圣陶在这里只指这冲突的存在与自然的展,并没有暗示解决的方法或者路。到写《桥上》与《抗争》,他似乎才一步地追求了。《桥上》还不免是个人的“浪漫”的行动,作者没有告诉我们全的故事;《抗争》却有“集团”的意义,但结果是失败了,那领导者了祭坛前的牺牲。圣陶所显示给我们的,至此而止。还有《在民间》是冲突的别一式。 圣陶后期作品(大概可以说从《线下》后半起)的一个重要的特,便是写实主义手法的完成。别人论这些作品,总侧重在题材方面;他们称赞他的“对于城市小资产阶级的描写”这是并不错的。圣陶的生活与时代都在变动着,他的从村镇转到城市,从儿童与女人转到战争与革命的侧面的一些事件了。他写城市中失业的知识工人(《城中》里的《病夫》)和教师的苦闷;他写战争时“城市的小资产阶级”与一分村镇人的利己主义,提心吊胆,琐屑等(如茅盾先生最的《潘先生在难中》,及《外国旗》)。他又写战争时兵士的生活(《金耳环》);又写“白的恐怖。”(如《夜》,《冥世别》--《大江月刊》三期)和“目前政治的黑暗”(如《某城纪事》)。他还有一篇写“工人阶级的生活”的《夏夜》(《未厌集》)(看钱杏邨先生《叶绍钧的创作的考察》,见《现代中国文学作家》第二卷)。他这样“描写了广阔的世间”;茅盾先生说他作《倪焕之》时才“第一次描写了广阔的世间”似乎是不对的(看《读〈倪焕之〉》,附录在《倪焕之》后面)。他诚然“长于表现城市小资产阶级”(钱语),但他并不是只长于这一表现,更不是专表现这一人,或侧重于表现这一人,即使在他后期的作品里。这时期圣陶的一贯的态度,似乎只是“如实地写”一;他的取材只是选择他所熟悉的,与一般写实主义者一样,并没有显明的“有意的”目的。他的长篇作品《倪焕之》,茅盾先生论为“有意为之的小说”我也有同;但他在《作者自记》里还说:“每一个人,我都用严正的态度如实地写”这可见他所信守的是什么了。这时期中的作品,大抵都有着充分的客观的冷静(初期作品如《饭》也如此,但不多),文字也越发炼,写实主义的手法至此才成熟了;《晨》这一篇最可代表,是我所最的。--只有《冥世别》是个例外;但正如鲁迅先生写不好《不周山》一样,圣陶是不适于那表现法的。日本藏原惟人《到新写实主义之路》(林伯脩译)里说写实主义有三。圣陶的应属于第二,所谓“小布尔乔亚写实主义”;在这一上说他是小资产阶级的作家,我可以承认。 我们的短篇小说“即兴”而成的最多,注意结构的实在没有几个人;鲁迅先生与圣陶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他们的作品都很多,但大分都有谨严而不单调的布局。圣陶的后期作品更胜于初期的。初期里有些别,《隔》自颇凑,但《不快之》及《啼声》,就没有多少彩;又《晓行》,《旅路的伴侣》两篇(《火灾》中),虽穿颇费苦心,究竟嫌破碎些(《悲哀的重载》却较好)。这些时候,圣陶用象观念的比喻,如“失望之渊”“烦闷之渊”等,在现在看来,似乎有些陈旧或浮浅了。他又用骈句,有时使文字失去自然的风味。而各篇中作者面解释的地方,往往太正经,又太多。如《苦菜》(《隔》中)固是第一的叙述,但后面那一个公式与其说明,也太煞风景了。圣陶写对话似不擅长。各篇中对话往往嫌平板,有时说教气太重;这便在后期作品中也不免。圣陶写作最快,但决非不经心;他在《倪焕之》的《自记》里说:“斟酌字句的癖习越来越”我们可以知他平日的态度。他最擅长的是结尾,他的作品的结尾,几乎没有一篇不波俏的。他自己曾戏以此自诩;钱杏邨先生也说他的小说“往往在收束的地方,使人有悠然不尽之。” 1930年7月,北平清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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