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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先生教那些学生到法院受讯的时候,对于审判官的问话如果不知怎样回答才好,或者怕了岔儿,就脆说一个不知。真的,你说不知,人家抓不着你的把柄,派不着你的错。从前用刑讯,即使真不知,也可以得你说知,现在的审判官却只能盘问你,用话你,你,或诱你,说你知的。你如果小心提防着,多说些个不知,审判官也没法奈何你。这个不知更显然是策略。不过这策略的运用还在乎人。老辣的审判官在一大堆费话里夹带上一两句要话,让你提防不着,也许你会漏一两个知来,就定了案,那时候你所有的不知就都变成废了。最需要不知这策略的,是政府人员在回答新闻记者的问话的时候。记者若是提不能发表或不便发表的内政外问题来,政府发言人在平常的情形之下总得答话,可是又着不得一儿边际,所以有些左右为难。固然他有时也可以默不作声,有时也可以老实答,不能奉告或不便奉告;但是这么办得发言人的份或问题的质特别严重才成,不然便不免得罪人。在平常的情形之下,发言人可以只说不知,既得,又比较婉转。这个不知其实是无可奉告,比不能奉告或不便奉告语气略觉轻些。至于发言人究竟是知,是不知,那是另一回事儿,可以不论。现代需用这一个不知的机会很多。每回的局面却不完全一样。发言人斟酌当下的局面,有时将这句话略加变化,说得更婉转些,也更有趣些,教那些记者不至于窘着走开去。这也可以说是新的人情世故,这新的人情世故也许比老的还要来得微妙些。这个不知的变化,有时只看得一个不字。例如说,未获得续到报告之前,不能讨论此事,其实就是现在无可奉告的意思。前年九月二十日,国赫尔国务卿接见记者时,某记者问,外传国远东战队已奉令集中菲律宾之加维特之说是否属实。赫尔答称,微君言,余固不知此事。从现在看,赫尔的话大概是真的,不过在当时似乎只是一句幽默的辞令,他的不知似乎只是策略而已。去年八月罗斯福总统和邱吉尔首相在大西洋上会晤,华盛顿六日国际社电--海军当局宣称:当局接得总统所发波多克号游艇来电,内称游艇现正沿海岸缓缓前;电讯中并未提及总统将赴海上某地与英首相会晤。这是一般的宣告,因为当时全世界都在关心这件事。但是宣告里只说了些闲话,要关却用电讯中并未提及一句遮掩过去,跟没有说一样。还有,威尔基去年从英国回去,参议员克拉克问他,威尔基先生,你在周游英时,英国希望国派舰护送军备,你有些知吗?威尔基答,我想不起有人表示过这样的愿望。想不起比不知活动得多;参议员不是新闻记者,威尔基不能不更婉转些,更谨慎些--,可是结果也还是一个无可奉告。这个不知有时甚至会变成知,不过知的都是些似相又似不相的事儿,你摸不着脑,还是一般无二。前年十月八日华盛顿国际社电,说罗斯福总统恐亚洲局势因滇缅路重开而将发生突变,日来屡与空军作战长史塔克,海军舰队总司令李却逊,及前海军作战长现充国防顾问李海等三会商。总统并于接见记者时称,彼等会谈时仅研究地图而已云云。仅研究地图而已是答应了知,但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还是不知的比知的多。去年五月,澳总理孟席尔到国去,谒见罗斯福总统,会谈一小时之久。后孟氏对记者称:吾人仅对数项事件,加以讨论,吾人实已经行地球一周,结果极令人振奋云。澳驻公使加赛旋亦对记者称,澳总理与总统所商谈者为古今与将来之事件。经行地球一周,古今与将来之事件,知的圈儿越大,圈儿里不知的就越多。这个不知还会变成他知。去年八月二十七日华盛顿合众社电,说记者问总统对于野村大使所谓日政策之暌隔必须弥,有何想。总统避不作答,仅谓现已有人以此事询诸赫尔国务卿矣。已经有人去问赫尔国务卿,国务卿知,总统就不必作答了。去年五月十六日华盛顿合众社电,说罗斯福总统今日接见记者,说国过去曾两次不宣而战,第一次系北非拉之海盗,曾于一八八三年企图封锁地中海上国之航行。第二次将派海军至印度,以保护国商业,打击英、法、西之海盗。记者询以今日亦有拉海盗式之人乎?总统称,请诸君自己判断可也。诸君自己判断,你们自己知,总统也就不必作答了。他知或你知,还用发言人的我说什么呢?--这的变形,有些虽面目全非,细心味,却都从那一个不知脱胎换骨,不过很微妙就是了。发言人临机应变,尽可层不穷,但是百变不离其宗;这个不知也算是神而明之的了。1942年1月5日作。(原载1942年1月12日《当代评论》第2卷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