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信了爹的话,推着半车粪总算上了路。她东一,西一,歪歪斜斜,跌跌撞撞,活像个醉汉。挣扎到半上,正碰上大宝送粪回来。大宝穿着大红球衣,肩上披着披布,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甩打着,显得又潇洒,又利落。
老田背着粪筐看地回来,看到女儿的狼狈相,不由叹了一气,说:“别逞能了!少装,装半车,慢慢倒腾吧,有什么法,嗨!”
一挨过正月,梁成全就撵着儿起猪圈,换炕坯,土杂堆成了一座小山。老田不敢怠慢,也带着女儿起猪圈。二月里还没化透冻,猪圈里结着冰,要用镐砸开。梨在正月里耍野了心,着活把嘴噘得能拴两驴。崭新的衣裳也不换,躲躲闪闪地怕脏了。老田脱了棉袄,抡着镐,嘴里着气,心里窝着火,便对着女儿鼻不是鼻不是地开了腔:“姑,家去换下行吧,起猪圈又不是唱戏,没人看你!”梨耷拉着,小声嘟哝:“多闲事,偏不换。”她的话没承想让老田听到了,气得老田铲起一锨稀粪。“呱唧”扔到梨脚下,溅得她满臭粪。她把铁锨一撂,哭着跑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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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田正絮叨着,老梁叼着烟袋抱着肩膀转悠过来,笑眉喜地说:“大哥,火气冲啊!和嫚儿家赌什么气?走走走,到我屋里去坐坐,我才刚焖上一壶好茶叶。”“没那么大的福气!”老梁的神情使老田到受了极大的侮辱。他了老梁一句,把镐一摔,气冲冲地了屋,沾满臭泥的鞋也不脱,就势往炕上一躺,瞅着屋打开了算盘:“毁了,这一下算毁了,你妈妈的包产到,你妈妈的老梁…今日这才认上,往后要使力的活儿多着哩,都要靠我这个老东西大梁了。哎,怨只怨——难老梁真比我多个‘叉把’?”老梁那副幸灾乐祸的笑脸又在他前晃起来,他腾地下炕,从橱柜里摸过一瓶酒,咕咚咕咚了半瓶…
老田余怒未消地骂着:“小杂碎,反了你了,没有我这个老谁给你抡镐?反了你了,反了…”
大宝推着辆独车,开始往地里送粪。洋槐条编的粪篓足有半米长,像两只小船,他还嫌不解馋,装满了不算,又狠狠地加上一个尖。地远,在三里外的河滩上,装少了不合算。
看到梨
?我还怨你睐!你比人家少一个‘叉把儿’!”“谁少一个‘叉把儿?!’”“你少一个‘叉把儿!’”…老伴儿听过几次计划生育课,看到宣传员在黑板上画了两对“xx”说这是女人的,都一样,又画了一个“xx”说这是男人的,碰上了就生男孩,碰不上就不生。她记不住那些名词儿,但记住了不生儿与女人没关系。所以,她一咬定老田少了个“叉把儿”老田哪听说过这个?姥姥的,了半天倒是俺少个“叉把儿”!他两瞪得一般大,比比划划地要跟老伴抡拳。这时候,院里传来梨哼小曲儿的声音,五六十岁的人了,怕让孩看了笑话,更怕引起娘儿俩的联合反抗。老田无奈,只好自己下台阶:“提防着,你,再敢说俺少‘叉把儿’就打烂你的…”嘟嘟哝哝地脱衣睡了觉。
地说分就分。田家的地偏偏跟梁家的地分到一起,这真应了“不是冤家不聚”的俗言。老田好不兴,但也无可奈何,抓的阄,运气。
梨趴在炕上呜儿哇儿地哭,她娘横竖也劝不住。后来老梁来了,她不哭了,仄楞着耳朵听老梁和爹说话。爹气得摔锨上了炕,梨心里升起一火。她三把两把扯下新衣服,跑到猪圈旁边,鞋一甩,袜一褪“扑通”了猪圈。她娘心疼地嚷着:“我的孩,你不要命了?”“不要了!”姑娘玩了命,但毕竟单力薄,一圈粪起了整整一天,累得连炕都上不去了。
四
梁家小开始行动,田家姑娘也推了车。梨生要,也学着大宝的样,把粪篓装了尖。她驾起车,走了两步,心就像打鼓一样地。咬着牙又走了几步“呼隆”连人带车歪倒了。正赶上老梁从那边遛过来,他笑嘻嘻地说:“梨,别给俺家撞倒墙呐。”梨心里正丧气着,也就不他是长辈,咬着牙骂:“给你家撞倒屋,砸断你条老驴!”老梁也不生气,笑着回。“你是骨不嘴啊。”梨对着老梁的背影啐了一,又朝手心上啐了两唾沫,再次驾起车。这次更窝,没挪窝就趴了。
过了三月三,风绿了柳树梢,桃绽开了红骨朵。大地开了冻,站在村一望,田野里蒸腾着的汽像白的轻纱在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