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了。”
我和珠雀跃着逃走了。走磨屋,就像牢笼,觉到天宽地阔。娘和四大娘还在转着无穷无尽的圆圈,磨声隆隆隆,磨转响声就不停。
娘和四大娘并不是天天推磨,她们还要到生产队去活儿。后来,她们把推磨时间选择在晌午、晚饭后,这时候学校里不上课,逃不了我们的差。
“鲁班他媳妇牙不好,嚼不动囫囵粮粒儿,就找来两块石,凿了凿,呼呼隆隆推起来。”
?”
珠来了。她很麻利地收拾好磨,把粮倒磨里,好了扫帚苗。我们抱起磨,转起了圈圈。磨房里发发霉的味儿,磨膛里散粉碎玉米的香味儿。外边的雨急一阵慢一阵地下着,房檐下倒扣着的桶被檐上的滴敲打很有节奏的乐声。檐下的燕窝里新添了儿女,
“玩去吧。”
“娘,我拉不动了。”珠叫了起来。
“还打架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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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班他媳妇就是鲁班他媳妇。”“鲁班他媳妇怎么会想到凿磨呢?”
我和珠已经能将大磨推得团团转了,推磨的任务就转移到我俩肩上。娘和四大娘很兴。从十五岁那年开始,我开始长个了,一个冬,蹿来一,嘴上也长了一层黑乎乎的茸。珠也长了,但比我矮一。记得那是历六月的一天,天上落着缠缠绵绵的雨。娘吩咐我:“去问问你四大娘,看她推磨不推。”我上斗笠,懒懒地走到四大娘家。父亲坐在四大娘的炕沿上烟。四大娘坐在炕上,就着窗的光亮,噌噌地纳鞋底。“四大娘,俺娘问你,推磨吗?”我问。四大娘抬起,明亮的睛闪了闪,说:“推吧。”接着她就喊:“珠,盛上十斤玉米,跟你哥哥推磨去。”珠在她屋里很脆地应了一声。我撩开门帘了她的屋,她坐在炕上,只穿一件小衫儿,着两条雪白的胳膊,刚发育的房像骨朵一样很地向前着。我忽然吃了一惊,少年时代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历史,我的一只脚跨了青的大门。我惊惶地退来,脸上发着烧,跑到院里,声喊:“珠,我在磨房里等着你,快,别磨磨蹭蹭。”雨敲打着斗笠,啪啪地响,我心里忽然烦恼起来,不知是生了谁的气。
“鲁班他媳妇。”
“娘,我也拉不动了。”我说,是珠提醒了我。
在娘和四大娘嘴里,世界上的一切都很简单,什么答案都是现成的,没有不能解释的事。
“拉,你哥哥还没说拉不动呢,你这么胖。”四大娘说着,把腰弯得更低一些,使劲推着磨。
我们都不说话了,磨屋里静下来。一缕光从西边的窗棂里来,东墙上印着明亮的窗格。屋里斜着几笔直的光,光里满是小纤尘,像闪亮的针尖一样飞快游动着。墙角上落满灰尘的破蛛网在轻轻地抖动着。一只虎一动不动地趴在墙上。初上磨时的新鲜很快就消逝了,灵魂和都在麻木。磨声,脚步声,沉重的呼声,一圈一圈无尽的路,连一变化都没有。我总想追上四大娘,但总是追不上。四大娘很苗条的腰肢在我面前晃动着。那斜的光周期地照着她的脸,光照着她的脸时,她便眯起细长的睛,嘴角儿一一的,很好看。走光,她的脸便晦暗了,我愿意看她辉煌的脸不愿意看她晦暗的脸,但辉煌和晦暗总是替着现,晦暗又总是长于辉煌,辉煌总是一刹那的事,一下就过去了。
这次惩罚,说明了我和珠已经有了劳动能力,无忧无虑的童年就此结束了。我和珠成了推磨的正式成员,尽我们再也没有打架。娘和四大娘都是那半大脚儿,走起路来脚后跟捣着地,很吃力。我已经十岁,不是小孩了,看到娘推磨累得脸儿发白,汗溻了衣服,心里十分难过。所以,尽我讨厌推磨,但从来也没有反抗过娘的吩咐。珠得很,上了磨每隔十分钟就跑一次厕所,四大娘骂她:“懒驴上磨屎多。”娘轻轻地笑着说:“她还小哩。”
在这走不完的圆圈上,我和珠长大了。我们都算是初中毕了业,方圆几十里只有一所中,我们没有钱去上学,便很痛快地成了公社的小社员了。我十六岁,珠十四岁,还没列生产队的正劳力名册。队里分派给我们的任务就是割草喂,愿去就去,不愿去拉倒,反正是论斤数算工分。
“谁是鲁班他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