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天职,只能选择“撤退”的应急办法。
那天,父亲在南京AB大楼召开工作会议。这是原来苏联专家的办公楼。会前获悉,造反派要来冲击。有“打不还手,骂不还”的严令,是无法阻挡造反派冲击的。父亲事先布置了几辆吉普车,停在楼后小山上。那山满桃树,固树得名叫桃山。
会议开到半截,造反派果然赶来冲击。警卫只许伸脸不许伸手,怎么可能拦挡得住?造反派轻易冲了大门。于是,父亲便指挥与会者从桃山撤。
坐上吉普车,父亲半是恼怒,半是诙谐地骂:“桃山、桃山,妈了个X的,逃娘的山里去!”
就这样,父亲从南京乘吉普车,风尘仆仆一天,驶大别山。在路,他喝令停车,下来察看一下地形,下令:“封锁!把机枪都给我架起来,敢登这个坡的,格杀勿论!”
父亲布置完毕,驱车山。不久,便有四五个人追来,似乎发现不对,远远停了车,没敢上坡。因为他们看到路排列开的黑的机枪,还看清了一行大字:军事禁区,不得靠近。
这几个人是造反派的探。
后来,造反派的队伍追到六安县。从山上望下去,像黄蚂蚁和蓝蚂蚁组成的游蚁兵,浩浩,声势不凡。据路的战士讲,大队人举的标语喊的号都是“打倒许世友!”“活捉许和尚!”
那几个探投造反派的大队人中,浩浩的队伍立刻停住了,到底还是不敢试探“许和尚”的决心和手段,喊过一阵号,便悻悻而去。
从这一天起,我的父亲开始了“武装割据”的生活。
一二六医院,对内叫医院,对外叫队。父亲在医院内外确实署了一批队。
医院有四栋大楼,每栋楼之间有地连通。父亲住第四栋楼的三层,正是我服务的那栋楼,正好领导决定由我来给父亲护理员。
又气又累,父亲一到便生病了,却不肯休息,集合他的警卫班,亲自教练少林拳。“呀——嘿!”的发力声打破了医院的清幽宁静。
第二天我去看父亲时,那情景至今想来仍到稽。上到二楼,医生护士们正在忠字舞。可是上的楼板一个劲震响,搅得舞蹈始终不整齐。
上到三楼,练武的发力声和跺脚震聋发聩。父亲在大厅里亲自训练他的警卫班。以后天天如此,二楼忠字舞,三楼练少林拳。
值得一提的是第三天的晚上,我去看望父亲,见警卫班的战士们又排列在大厅中,成演武队形。我从这些虎威虎势的战士的后面走过,一门便觉得气氛异常。
秘书悄悄说:“中央文革来电话了,小声,司令在打电话。”
我已经听到了父亲打电话的声音。北京那边的声音听不到,父亲的声音却格外清楚,至今记忆犹新。那对话大致是这样:
“我有错误,在历次召开的军区党委会议上过检查。”父亲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几分委屈和愤懑“但我是忠于主席的,烧成灰也是主席的人!”
“…”“我是司令员,都过检查,跟他们没关系,我已经了检查。如果中央认为不行,我可以继续检查。”
“…”“我的错误可以由组织上审查,不允许造反派搞人攻击!”父亲声音陡地起来,两火爆爆地扫向我站立的门,我不由己地退了一步。刹那间门外大厅里响起吼声,警卫班开始练,楼板发地动山摇般的震颤。
父亲的两黑眉像两条大的虫一样在额上蠕动,爬成一团,沉着脸听了几十秒钟对方的讲话。
“我不去!”父亲突然冲着话筒叫喊:“组织上审查可以,去接受人格污辱不行!我许世友要命有一条,受辱不答应!”
“…”“没什么,我的卫兵要练!”
“…”“没什么意思,他们天天练,组织上可以审查,一天没断过,军人就要常备不懈!”
“审查可以,谁对我行人格污辱也不行!国民党不行,造反派也不行!污辱我人格这个矛盾就要转化!”
“…”“就是要转化!敢污辱我,我就打死他!没什么冷静不冷静,我参加过七次敢死队,我怕什么?敢来就打死?”
“…”“我造反还是他们造反?”
“…”“我这是军事要地,保密机关,谁也休想来!我这儿就是有队,他们是听从我命令的,是保护我的。”父亲将话筒拿开一些,警卫战士演武的吼声雷一般传。他又对话筒叫喊一声:“我不同意,谁也休想来!”
父亲把电话掼下,从牙里骂一声:“妈了个X的!”
父亲要去看看演武的警卫战士,刚走近门,忽然一晃,忙去扶墙。
“爸爸!”我呼喊着,冲上前扶住了他。他脸苍白,地靠住我。我和工作人员忙将他扶到床上。医生张检查;血压,心脏也不好,还有冒。
我知,他虽不怕死,却包袱很重,已经快承受不住这压力了。因为这不是跟国民党斗,而是大有对抗中央之嫌。他宁死也不敢对抗中央这帽的。
父亲病倒了。不断有消息传来,有喜也有忧。
造反派持揪斗许世友,决定在广场开万人批斗大会。周恩来亲自派调查组赴江苏,并待说:“不许揪许世友,如果揪的话,我一小时就赶到南京去!”
南京军区空军聂凤智司令员是跟父亲一大别山的,造反派让他回去接受批斗,大概上边也有人发了话。他考虑再三决定回去接受群众批斗。
“不能回呀!”父亲劝说:“那些人是什么事都得来的。”
“我已经考虑再三,情况不同,我还是回去的好。”
聂司令员回去了,结果很惨,被装麻袋里打,被扔在火车厕所里,一次次批斗,受尽各污辱,落下一病。父亲事后曾难过地说:“那么好的一员战将,就叫这群兔崽毁了,妈了×的!”
记得1969年10月的一天,父亲病得很重,在房间里生起小火盆。几年前,他在严冬里还去长江打鸭,在八卦洲上静卧几个钟不当回事。可是现在才十月份,他已经受不住大别山的秋凉了。
我同袁鲁生、张丹义一看父亲。袁鲁生的父亲袁仲贤是父亲的老战友。父亲一生只介绍过两个人参加共产党,袁仲贤就是其一。张丹义的父亲陶勇,和父亲更是一参加革命的老战友。
父亲躺在病床上,看到我们,招了招手:“来吧,过来,坐这儿,都坐吧。”
我们在父亲的病床前依次坐下,我望着父亲,心里有些酸楚。不因为他形容憔悴,而是到他的神有些垮了。他何曾用过这样沮丧的语气讲过话啊!
“唉,我年纪大了。”父亲叹着长气,伤地望着我们,两暗淡“桑园、阿胖、,”父亲叫着我们的名字。阿胖是袁鲁生的小名,是张丹义的小名。父亲声音沙哑地说“现在又生一病…如果我不行了,千万不要把我送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