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他自己,而是权力,是那迫他的、从未见过的、不可捉摸的权力。
领事馆的门还闭着,他接了门铃,没有回音。他到浑灼如焚:回去,快走,下楼去!但他又投了门铃。里面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一个仆役笨手笨脚地开了门。他的穿着寒酸,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显然正在打扫办公室。“您有何贵?…”他声气对斐迪南嚷。“是约我…我…到领事馆…馆来的。”他结结地回答。见了一位仆役都结结的,他自己也到羞愧,因而准备回跑了。
仆人傲慢无礼地转过去。“下面牌上写着:‘办公时间:十至十二’,你不认识字吗?”不等他回答,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斐迪南站在那里,全一阵痉挛,心里到无比羞愧。他看了看表,才七十分。“疯了!
我真是疯了。”他结结地自语着,像个老人一样颤巍巍地走下楼去。
两个半小时——这段时间无事可,真是可怕,因为他到每等一分钟,他都要失去一份力量。刚才他曾振作起神,作了准备,斟字酌句,有成竹,把整个场面在心里作了预演,然而现在在他和他积蓄的力之间落下了一两个小时的铁幕。他吃惊地到,自己心里的全情都化成了烟,要说的话,在神经质的逃遁中相互践踏,碰撞,一句句都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
他曾经这样设想过:当他到了领事馆,立刻通报给了军事科科长,他和这位科长曾有一面之。他是有一回在朋友家认识他的,和他一般地寒暄了几句。他知他这位对手是个贵族,英俊潇洒,八面玲珑,温文尔雅,自命不凡。他喜表现得宽宏大量,关心别人,而不以官员的面目现。这虚荣心是他们人人都有的,都希望别人把他们看作外官,看作可以自己主的重要人,所以斐迪南在这里打算这样:先通报去,客气有礼,先一般地寒暄,然后就问起他的夫人。那位科长一定会给他让座,并递给他一支香烟,等他的话一停,科长就会客气地问:“有什么事要我为您效劳吗?”科长一定会这样问他的,这一很重要,不能忘了。随后他得冷冰冰地,漠不关心地回答说:“我接到一封信,我想去那边到M区去了解一下。一定是错了。那时候曾特别宣布我是不适合服兵役的。”这些话要说得非常轻描淡写,让人上觉得他对这件事是毫不在乎的。这时科长就会拿那封信来——他那副懒洋洋的样他是熟悉的——向他解释说,这是一次新检,他一定早已在报上看到过这项要求了吧,即过去退役的现在必须重新报名。听了这话,他依然非常轻描淡写地上耸耸肩膀说:
“原来是这样!我是不看报的,我没那份时间。我得工作。”那位科长一定上就会看,他对整个战争是漠不关心的,他是自由自在、独立不羁的。当然,科长会向他解释,他必须服从这个要求,对他个人来说是很遗憾的,可是军事当局以及其他…这时候态度该厉害了。
“我理解,”他得这样说。“可是现在我不能中断我的工作。我已经与别人谈好,举行一次我个人全作品的展览会,不能不讲信用。我已经向人家作了保证。”随后他就向科长建议,或者给他把期限延长,或者由这里领事馆的大夫给他重新作次检查。
到此为止,一切都很有把握。但从这里开始事情就会岔。如果那位科长一同意,那么无论如何总算赢得了时间。但是,假如他彬彬有礼地,以那冷冰冰的、敷衍了事的态度,突然打起官腔来,客客气气地对他解释,说这样就超越了他的权限,是不允许的。这时候,他就要表现得果断。他先要站起来,走近桌,以定的声音,用非常定的、不屈不挠的、发自内心的果断的声音说:“这我已经知了。请记录在案:由于经济方面的责任,我不能立即应召,要推迟三个星期,以尽到我义上的责任;由此引起的一切后果都由我自己承担。当然,我并不想逃避我对祖国的义务。”他挖空心思想了这些措辞,到十分得意。
什么“记录在案”什么“经济方面的责任”听起来煞有介事,冠冕堂皇。如果科长还要提请他注意这件事情的法律后果的话,那这时语调就得更尖锐些,并冷冷地将这件事情收场:
“我懂得法律,知此事的法律后果。但是我刚才说的话就是我的最法律,为了履行自己的诺言,我甘愿承担任何风险。”说着匆匆鞠了一躬,中止了这场谈话,向房门走去!领事馆的人一定会看,他不是工人或学徒,要等别人让走才走,而他却不一样,谈话该什么时候结束,这是由他自己来决定的。
他走来走去,把这场谈话背诵了三遍。整个构思以及语调他都非常满意。他焦急地等待着这一时刻的来到,就好像演员地等着别人的暗示,好把他的台词接着说下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