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人的臂膀。他们这时还保持着农人特有的镇静去防御那大灾难的到来,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是他们妻儿最可信赖的人。她们那希望的寄托者随着火光走远去了。
堤横在这屋左边两三里的地方,所以一转,那火把便看不见了,只听见远方有人在大声喊。黯澹的月光映在人的黯澹的脸上,风在树丛里不断的飕飕杀杀的响。人心里布满了恐怖,大的黑暗平伸在脚前面,只等踏下去了。
狗在桂树前边突然的大吠起来,不断的,一声比一声凶的吠着;一个,两个,四个影,矮矮的现了来。狗没有停止它的狂吠,屋里发张的声音:
“什么人?”
“唉,可怜,可怜一,是滩逃来的…”
朦朦的月光下,认得是两个妇人和两个小孩。
“呀,滩!滩,是前天夜里坏的事吧…”
“离五六十里远的地方呢…”
“那里比我们这里低些吧…”
“喂,来吧,你们那里是怎么坏的事?”
有些人走到屋门边,那两个滩的妇人走了来,小孩累得一力也没有了,蹲在门边。
“前天夜里,天墨黑,下着小雨,我们什么也没有抢得,全淹了,屋都冲走了。我们那小屋算什么,抵不住一个狼。我们隔人家,连人带屋一块冲走的哪,只迟了一步,他们想抢一东西哪。昨天一个人只吃得半碗稀饭,今天还没吃东西,…”
“好,我替你们找来,大约还有饭剩下的。”
“你们的男人们呢?…”
“你们到哪里去呢?…”
“滩还在里吗?”
“真是多谢,有一给孩们,也就好了。男人留在滩上面…”
有个女人把鼻不住的缩着,像在哭。
“住的没有了,吃的没有了,穿的也没有了,连工也没有地方了,还留在那里什么?…”
“怎么能走呢,等退呀,把稻淹坏,把泥土泡涨,还得守着它呀,我们是靠在这上面,总不能不这行事…”
“你们到哪里去呢?”
“先同她回娘家去住两天,还有哥在,今天听说到乌鸦山去的路断了,内河里更大,淹得更怕人,我不知要到哪里去才好,她不是这里人,她是我兄弟媳妇,我们是妯娌呀。男人还只想到我们是去乌鸦山呢…”
哭的那个女人更忍不住大声的咽起来,是个年轻的女人,在微弱的光下,看得是个朴实的乡下女人。
“明天想转去看看…”
“转到滩去吗?…”
“是的,只有再转去。只要这里不来,转去还有路,…”
“这里也靠不住,我们的人都去了。不晓得明天又是个什么世界呢?…”
“真的我们这里也靠不住吗?…”
“那我们家里只好打算丢了…”
“那我们到什么地方住呢?…”
“路断了怎么得了呢?…”
“老板还只以为到乌鸦山去呢。”
一些哽着的,忍着哭的女人的声音都尖锐的叫着,老外婆望着她们,不安的问:
“外面坏了吗?你们哭一些什么?”
没有人理她。各人的心都被一条绳捆了,像涨了的气球,预着自己的心要炸裂。她们望着远方,不敢祈求,也不敢设想,她们互相安,自己向自己安的说:
“大概不要吧…”
就在这个时候,从堤那边传来了铜锣的声音,虽说是远远的传来,声音并不闹耳,可是听得那是在惶急之中敲着的。在静夜里,风把它四散飘去,每一槌都重重的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锣声,那惊人的颤响充满了辽阔的村落,村落里的人,畜,睡熟了的小鸟,还和那树林,都打着战起来了,整个宇宙像一条拉了的弦,一下就要断了。
“我的天呀!你们听见吗!…”
屋里一个人,他发疯的冲到屋外去了。
没有人还来辨别,都不自主的随在后面,不说话的时候比说话更可怕。
除了老外婆,人都拥到桂树的外边。小孩叫着在人群中挤。狗也挤在那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