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太少了,时间都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占满。令他奇怪的是,许多人都把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当最正经的事来。他觉得要的事太多,而时间却被白白浪费掉。他想自己的准则过自己的日,就这么回事。他谁的账都不买,谁也别想改变他。他刚才活时偶然抬,发现一片绿中几黄。不知怎么,他被这几个可怜的果实动了,这是树挣扎着表现的一生机。那些长势不良的小果妙不可言,它挂在过于茁壮、茂密的树上,令人心酸地为夏天捧一奉献。这一奉献已是它的全。
他拿画笔,调好颜料,刚才找到的那内心觉已经没了。这时,他才看见那个一起一落的方方的后脑勺。他得那样认真卖力,一下一下抡着镢,动作均匀得像机。他这个形象鼓动着一群人煞有介事地忙,其实这里挤不下这么多人。大家相互妨碍,却忙碌得十分洽。他画了三两笔,突然恨起这帮呼哧带的人来。
许多人得满泥,似乎就得到了某证明,退到一边,聊起天来。像团支书那样傻,他们认为是大可不必的。他们跑去看徐北方的画。画上一片混,有人评介说“像屎一样”于是人们开始乐。徐北方并不恼,也不乐。他有意要表现这“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的气质。他压不把这些人的看法放在心上。
炊事班小周挑着猪走过,众人把注意力移到他上。他剃个青光,表情很超然。
“这家伙病得不轻!”有人说“据说医生怀疑他得的是‘幻想狂’…”
小周最近一直在给中央军委写信,说他发现了一战备粮,只要啃手指那么一,就能一整天不饿,而且保证营养。他还把它搞一理论,写了本书。他衷地推荐自己的发明却得不到认可,这使他大惑不解又委屈冲天。有次他拿了块东西去找军需门的首长。首长恐惧地看他把拇指大的一块“战备粮”吞下去,忙问:“要吗?”他说完全不必在乎胃的异常蠕动。他非得请首长尝—块,说:“您吃吃看,随时把觉告诉我。假如大家都不把觉告诉我,我就无法对它行改。虽然说它目前的味差劲,但我认为这是个次要问题。”等他一走,首长就把那东西以窗扔了去。他连续跑了许多首长家,结果全一样,都把他的发明从窗扔去了。终于有一天,来了两名神病大夫。大夫很和蔼地跟他谈了一阵,对他的重大实验表示极大关心,又翻了翻他床下堆满的手稿。私下里跟刘队长说:“病状比较明显。”
从此吴太宽不让他饭,只让他喂猪。大家还是担心,伙房那几只大铅桶一模一样,哪天他把盛饲料的跟盛面条的混就惨了。吴太宽还不许他写字看书,不许他拿大,不许他用鼻笛。他也从此不吃饭,每天吃块“战备粮”事实证明,他没饿死。
从小周开始,人们对周围的人都警觉起来,总想在谁上发现异常现象。比如某人特别剪报纸,各类报纸都有他认为事关重大的文章;于是报纸一经他手就千疮百孔。比如某人半夜老讲梦话,每次都是啰啰嗦嗦地检讨自己。包括刘队长的两个儿都不大对劲。有天小半拉儿在路上挨了打,大半拉儿不但不帮,还兴地到说:“这矮给人打死就好了,那我就成了独生,独生不用队落!”还有还有,那个小号手伊农,每天对着墙歪着嘴练号,练得楼上楼下的人都脾气急躁起来。连牧羊犬“颗勒”也多少有疯疯癫癫,总见它吐着煞有介事地跑来跑去,不懂它怎么成天都那样忙。只要留心,从任何人上都能找着类似小周的蛛丝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