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小半拉儿一个人知“颗勒”死了。事情发生在几天前。有天晚上,院里一片嚎叫,他跑来,见一群男兵和炊事班几个小正围攻一只畜牲。那是只瘦极了、丑极了的狗。一个炊事兵投绳,狗被他准了。
“是‘颗勒’!是的是的!”
“是它!肯定是‘颗勒’!”
那狗是在猪圈里被发现的。小半拉儿想起“颗勒”就常往猪圈跑。他想看清狗的。但撞来撞去的人群中,他看到这狗几乎没什么了,骨和脊背几乎光着。他觉得狗回过,用极熟的神瞅了他一下。
小半拉儿不声不响地坐在父亲对面,思谋着自己的秘密计划。他决定一件让所有人吃惊的事。他不把这计划告诉任何人,包括父亲,因为父亲近来已成了这副快不中用的样。他没有伙伴来与他讨论这个计划。他从来没有伙伴,除了“颗勒”他敢打赌“颗勒”听得懂他的话。每次他把自己的心事对它谈的时候。它的耳朵就一下一下地动,虽然它的脸始终是一成不变,永远忠诚厚的狗脸。他这个秘密计划或许是“颗勒”的死引起的,或说“颗勒”的死使他下了最后决心。
狗死死盯住他,衰弱得全发抖。
人们把小半拉儿轰走了,他成心破坏大家的胃。第二天,小半拉儿看见伙房后墙上贴了张狗。他忽然想到有最可靠的标记,能证实它是谁。他凑上去,仔细寻找,终于发现,在脯位置上,有极模糊的黑线。他用手去摸那张,惊异地发现,它不是冷的,居然还有温。愿您安息“颗勒”宽恕人们吧,他们早先毕竟过你
人们推开他,说他讲胡话。这怎么可能是“颗勒”呢?“颗勒”那狗东西多壮?多大个?有多厚实?“颗勒”那狗东西多横,这么折腾它,它早就跟你玩命了。再说“颗勒”实在是个漂亮的狗东西,哪像这狗,真让人恶心。
小半拉儿是极善于宽恕人们的。有时他想,也许是人们宽恕了他。他是靠着他对人们的宽恕活下来。或者相反,是因为人们对他的宽恕,容忍了他的畸形,不计较他的奇怪模样,总之是对他宽宏大量,他才得以活下
“啊呀,这孩真烦!去你的!”
刘队长难过极了。这两天他领着小半拉儿在街上小铺吃馄饨。一方面他的饭票用完,另方面他不想再与这个集共同过活。一个集,散起来真容易。就像小半拉儿的衣,刚见袖脱线,一会工夫整个袖就被他拆没了。他垂丧气,想着那个曾被他放弃的好机会。两年前,上级要调他到机关当宣传科长。因为考虑他年龄大了,应该给他一个适当的职位。主要还是原来的科长得癌死了,他才得到这职位。他那时矛盾了很久,跟一群大孩们混在一起,很难有什么前途。再说,谁都知一个规律:从文工团下来的人一般很难被重用。但他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那个好机会。他糊里糊涂就把那么好的机会错过了。那时他只是不忍撇下这群大孩,他特别喜他们,看他们个个都跟自己的小半拉儿一样顺。就为这个,他放着现成的科长不当。妻当时骂他:真蠢啊。现在想想,是蠢。这群大孩被拉扯大了,各有各的奔了,我呢?现在没什么地方需要我了。瞧瞧这一白发,人家就够了。是啊,我老了。所以他不愿跟他们在一块,不愿再见到他们。见了他们那兴采烈的样儿他就心酸得连饭都吃不下。他原来就是和这些人朝夕相了五年,和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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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拍着吴太宽的脑袋,教育他:,就该这么吃!吴太宽怒不可遏,一手拿铲一手提刀,守住那个腌鸭坛。大家让他识相,让让路。他大叫这样要吃超支的,结果被几个人抬到院里,缴了械。刘队长赶来,说这样要搞坏胃。大家让他放心,宁可拉稀也要吃。
狗用它那个族所特有的忠实厚的睛看着人们。所有的狗都是这一模一样的睛,有什么可大惊小怪吗?狗一声不吭,有成竹,因为它认为所有的人都认得它。它顺从地跟着走,乖顺地忍受待。就在小半拉儿终于接近它时,它已断了气。那绳勒得太,它不明不白就死了。
小半拉儿钻来钻去,挤不人群。所有人都在呼:狗狗…
谁也不知“颗勒”已死了。或许连“颗勒”曾在这院里存在过,许多人都忘了。提起“颗勒”最重情的人不过笑着说一句:那狗东西。
“是…‘颗勒’!”他惨叫着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