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念她的大学,打她的篮球;她是个远远没有开始存在的情人和情敌。就像许多年前,我对父母,是尚未开始存在的女儿,而妈妈却为了那女必定要开始存在而折磨我爸爸。主要折磨她自己。她的直觉太好了,她自己也没办法。只得由它折磨她,折磨我们大家。
浅蓝的尼龙纱帐里,我妈妈对我讲着她对我的理解。提到一些小说的名字,它们让女孩们上当。我面朝墙,伏卧,整个腹被压在席上,她讲她的。她可以一连几小时对着我独白,我可以什么也听不见。直到她泪,我才说:我不是在听你吆!
听见我爸爸拖鞋踢踏踢踏地从外面回来了。他刚打完一局桥牌。最不怕老婆的一个人都回家了,我爸爸才回来。她抓时间结束这场说教。她说,男人是很莫名其妙的。结束语总是这句,像是真知灼见,有权威。她从来没有机会去经历普遍意义上的男人。二十岁嫁给我父亲,此后便上了卫星运行轨。她检查我爸爸的文章,看是否有“右倾”“消极”情绪。若有,她就在件他寄稿之前偷偷换掉一些词,或删掉一些句一。常常在邮局那结了一层颇厚的浆糊茧的桌上,拿着那拴在绳上的公用蘸钢笔,在爸爸的稿纸上推敲字句。文章发表后,爸爸总把文章读许多遍,总觉得丢失了东西。有时妈妈手脚动大了,爸爸就骂主编或编辑,说最有神的句给这些人贪污了。他冲动得要去大门的传达室打电活,请他们把他的名字一块删掉,这样的文章不他的名字。妈妈在这时候总是一面拦阻他一面温存地摇,半闭帘,指竖在翘起的嘴上,仿佛在告诫一个稍年长的孩,别吵醒摇篮里的最年幼者。爸爸真的会压低嗓音,放轻手脚。妈妈一句话不说,一直保持那个哑剧手势,直到我爸爸在某把椅上沉静下来。
她那个优的哑剧动作一直留在我幼年的记忆里。似乎总有那么一分稀薄的睡眠笼罩着我们;就在近旁或无所不在,那个好不容易睡的病婴,大而不可亲的躺在我们的生活中,绝不能惊醒它的因病痛而生的乖戾。妈妈看着我们的光,那样温存和压抑,让我们在那无边际的脆弱睡眠上如履薄冰。
我妈妈放心了,她无声一笑。这时候的笑是最妩媚的。走到我爸爸的背后,双手顺理他狂卷的发。像一个小女孩颇有兴致地玩耍杂碎的线。她说:我看同你的原稿没太大区别呀。
我爸爸说,对于语言趣味低下的人,反正没区别。狗袜一,反正一样。
妈妈从来不在乎爸爸对“低下趣味”的暗示。从来不觉得失面:爸爸把再从她手指下移开,厌烦得要爆炸了。还得说教下去:好赖你的文章发表了,让人看见你还在这儿,没给送到什么地方打矿石去。改几个字有什么呀,把我们家的改到北大荒去,你随便写得多级,还有人登吗?
我爸爸坐在那里,息从到细,慢慢变长变,变得像睡那祥均匀而带着微微的鼻鼾。贺叔叔到达之前,他一次次从政治倾覆边缘无恙回归,无功无过,无形无嗅地消磨年华和才智。一直到他写那篇八千字的杂文《儿不嫌母丑》。他徒步把文章送到省报,两天后又去一趟,如同旧时信差,坐在主编室外,把校样等到手。一个标都不妥协。
我妈妈知时己经晚了。
同一篇报纸上就有了反击文章。
不久,我爸爸的文章被拆开,被人们半句,半段地拼镶在他们的文章里,被截断移植的句衍生新的生命,后果已大得无法吞咽。无论是我爸爸,还是一切企图为我爸爸开脱的人。比如:贺叔叔。
他在这个局势中认识了我爸爸。
我妈妈恳求了他,去找那个刚调来的党委书记,你要女儿跟你去北大荒南大荒啊?!
她凭着她奇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