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会着现实。她盯着行李架上垂下的两只小红苹果,希望梦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她怎么梦见的不是杨燹而是外婆,她真有儿恼恨自己。
六半,列车广播室开始第一次播音。上下左右的铺位上都开始了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人开始吃东西了:塑料袋的声音。
乔怡发现枕巾有些,梦里的泪到现实中来了。谁说人不能与过去见面?她轻轻捶打着昏胀的脑袋。脑袋真是个奇妙的玩艺,那里面说不清是几维空间。得起床了,为彻底摆脱那个的梦。她从小就梦,只是很少梦。照弗洛伊德的说法:梦是命运的暗示。若真是那样,就太可怕了。
洗脸间里有人在大声喝斥什么,是个喇叭似的女音。
“这个乘务员太过分了,人家不就是打吗?”
“就是。看那小姑娘让她吓成什么样…”
大概这议论声被乘务员听见了,喇叭立刻转向这边。“你们了解啥情况嘛!特快列车上的站少,一般只保障卧铺车厢…”她哇啦哇啦地喊,一四川话。
一位模样斯文的中年旅客说:“她能打多少?让她打一算了…”
乔怡往前凑了凑,看见乘务员面前站着个小姑娘,细细的辫,黑黑的肤,众目之下拼命把脸往前埋。乘务员手上拎着的一只老式行军壶显然是她的,壶上油漆斑驳。
“你下次还来不来了?”乘务员问,她也急于下台阶。
小姑娘连忙摇。她看上去十来岁光景。
“也难怪她,”一个采购员模样的老说“座那边挤死人!过上全站着人,洗脸间也站满了人,有也接不上!前几天宝成线塌方,几趟车的旅客都积压下来了。”
乘务员将壶还给小姑娘:“走吧走吧,下不为例。”
小姑娘翻看了她一下,嗫嚅:“可,我还没打到呢…”
“你还想打呀?!”
“你自己说‘下不为例’…”小姑娘声音更轻了。
看来乘务员刚把这个成语真正明白:“吔吔,你小小年纪嘴还怪嚼!现在都要洗脸了,不够了,要打到别的车厢去打吧!”说完,推着她往前撵。
小姑娘拧着肩:“让我打吧,我爸爸要吃药…”
乘务员怔怔的。乔怡走过去,拿过小姑娘手上的壶,朝自己铺位走去,把昨天准备的大半壶桔倒那只老式军用壶。在她全神贯注倒时,发现小姑娘从斜下方投来直愣愣的目光。
她俩的目光相遇了。乔怡这才看清她的脸,一下张大了嘴“啊!你是达娅?”
小姑娘眨着黑睛,她那个民族的烙印全现在这双无惧无畏的眸里。当年在阿坝草地的雪窝里捡到她时,她只有一尺多长,裹在一块老羊里,全发紫,差不多算死了。经过抢救,当她终于睁开这双丽的黑睛时,全女兵都激动得哭了。她几乎在演队每一个人的棉衣襟里酣睡过,当然,睡得最多的还是她现在的父亲、徐教导员那柴瘦的怀抱里。那次巡回演一路上他总是一手抱着达娅一手拉大幕,一边吆喝演员一边哄孩。从那时人们才忽然发现,徐教导员并非没有柔和的线条——有人曾叫他“平行四边形的酋长”
达娅不笑,也不说话,但看得她心里并非无话。她十分拘束地坐在下铺上。
“你爸爸在几号车厢?”乔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