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萍毫不容情地拾起床边一只拖鞋,嘴里喊“一——二——”
看着季晓舟的为难样儿,乔怡笑:“萍萍,你也讲理…”
然而萍萍笑着笑着,目光渐渐暗下来:“我还是吃饭吧…”她端起碗,无声地叹了长气“总这么练呀,练呀,一指望也没有…”
萍萍毫无地吞咽着荷包:“你说呢?”
“那这么着:我八五十准回来,再练二十分钟…”晓舟说。
“你敢跑!…”萍萍跪在床上威胁。
“现在不同前几年了。表现好?什么叫表现好?那时大会小会能发言,早上晚上扫院叫表现好。现在得务实。”萍萍收拾着碗筷,一面看表。
季晓舟在屉里翻找什么,应付地:“对对。”
季晓舟迅速往门外一闪,拖鞋扑空,掉下来,萍萍伏在床栏上咯咯笑起来。
“对什么?”
“我给你收到五斗橱里…你还要拉你那短命琴?”
“什么?”
“狗!”萍萍笑了。
文凭,将要成为现实生活中一个时髦的字,就象过去的“工人”、“贫农成分”、“政历清白”等等。乔怡
晓舟那瓮声瓮气的琴声不断从窗传来。不畅的琶音,不捷的快弓,不柔曼的行板…得承认萍萍的评价。一个人与艺术发生了严重的误会,在他,在别人,都是痛苦的。这倒也罢,但他最好不要有一个理解他、他的妻:这妻的痛苦是那些痛苦的总和。
“实在不行,改行到军区机关…”
“但愿生男孩别长他这么个溜肩膀,稀黄,一辈也成不了男汉。”
“我…那几琴弦放哪儿了?”
萍萍仰面躺着!“我累得什么也不想吃了,待会再说吧!”
“我喊一二三,你回来!就不信你一晚上不拉琴会死!”
“萍萍!…”丈夫哀求了,但并不示弱。
乔怡叫“萍萍,你吃不吃饭了?”
“还早…才八半嘛。”
“不行不行!”
楼下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琴声。又是那首《无穷动》。帕格尼尼在天之灵一定为他的曲有这样一位勤奋的演奏者到欣。只是这曲被他拉了十几年,似乎总也没有拉顺畅过。
“我吃了饭还得上别人家对今天的课堂笔记,你得留下陪陪乔怡,人家从几千里外跑来!”
“女孩一定象我!”萍萍霸地嚷着“象你就丑疯啦!你说呀,对不对?”
萍萍着辛酸的话语震撼着乔怡。她本来打算向她打听杨燹的情况,假如他要结婚的消息不是讹传的话,她或许还能在萍萍这里得到些安,然而她却什么也说不来了。因为萍萍也需要安,她的痛苦或许比她更实际。
季晓舟手足无措地看看客人!“要是女孩呢?”战争留在他上的疤痕使本来不俊的晓舟又添了缺陷。
“象我呀…”
“去打杂?收发报纸?如今文工团下去的人,人家只当废利用,只是工资不少你一个儿就是了。晓舟不会的。再说以后队也讲究文凭。”
“我都准备要拉架了,你们这两个家伙!”乔怡恼恨地在萍萍上拍了一下。
季晓舟赶往门溜:“她厉害起来,嗓门是降8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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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想那么多,晓舟在宣传队的表现,在文工团的表现谁都清楚,也许不会简到他上…”乔怡例行公事般地安着萍萍。
“咱们来个君协定吧…”丈夫拉着门把手说。
“一指望也没有。就这么练呀,练呀!在乐队里差错最多的还是他——从来就是他。几乎每次排练他都被得狼狈不堪,谁都可以指责他,谁都可以埋怨他。当初军宣队解散,什么不好,偏偏又到这里来拉那短命琴!这是专业文工团,要求更。去年从音乐学院附中收来两个十四五岁的孩,现在都没鼻没地指责他,说他笨。他永远坐末席。可谁有他吃的苦多?谁象他这样傻卖力气?换一个人使他一半劲也成大音乐家了。我不忍心对他说:‘你拉倒吧,练不练对你都一样,脆改行吧!’这是实话,但这话等于对一个满怀希望的病人说:你别活了,反正你治不治都得死!他音乐得发痴——老天爷在捉他,给了他一颗惑之极的心,同时又给他一副迟钝的官。有时连我都听他拉的音哪个不准。搞音乐音准差怎么行?…”说到这里,她喝完最后一面汤“听说文工团正在拟订整编简计划,我想他和他的大提琴缘分算到了。”
这下乔怡难堪了:“不,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