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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冯婉喻
我祖母冯婉喻的yan睛长长的,介于双yanpi和单yanpi之间。yan睛的变换取决于她的睡眠长短、心情好坏。如果你看见她yanpi双得厉害,问都不要问就知dao她tou天哭了。她这双yan睛非常静,可以半天不动,你知dao她的心也一样是静的,没有在想如何对付婆婆,如何整治佣人,如何跟丈夫多嗲chu几个零hua钱。只有安享清福的女人才会静成那样。
那是我祖父受到报纸上的文章攻击之后。他在学校和各zhong会馆、俱乐bu的日子冷清了许多。对此他也认了,只要zuo学问还有他的份,挣钱还有他的份,他宁可不去求助对手的对手,在他们的杂志上反攻。再说他习惯泡咖啡馆、图书馆,那里有的是陌生人的间接陪伴。一天晚上他回到家,口袋里放着两张梅兰芳来沪演chu的戏票。梅兰芳的戏票非常难求,他是偶然买到这两张戏票的。下午泡在奥地利咖啡馆里,一个投机各zhong票券的俄籍犹太瘪三把戏票贩到他的桌上。当然这是比正当票价高许多的票子。假如凑上来的瘪三贩的是一块狐pi,或一个号称路易十六的水晶盘,或者一张吉尔吉斯的手织挂毯,贩到焉识的桌上,他多半也会买下来。有时候贩东西的瘪三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揭lou焉识上了当,买了假货,或hua了冤大tou的价钱,焉识也只会跟着人一块笑自己的愚蠢。他不想跟人家说,买下假货第一是因为他陆焉识摆惯了阔,第二是他受不了瘪三们的烦。瘪三们为了把蹩脚货换成钱要那样造孽地讨好你,mapi拍到天上,焉识只有买下货se才能从自己yan前抹除一副可怜可嫌的嘴脸。
揣着戏票回到家,婉喻迎到门厅来接下他的公文包,又给他脱下外衣。他想到外衣口袋里的戏票,便又转shen回去取。这时听见恩娘在哪里说话。恩娘有几zhong说话腔调:女掌门人的,慈母的,还有就是此刻这zhong——一个病女人的。恩娘的病不少,心口,tou,腰tui,两手心也有病痛。很多女人的病是她们的武qi,恩娘最善于用这武qi,一旦她自认为受了欺负需要反攻就拿chu来使用。
“用不着吃党参了…没用的…吃了也是浪费钞票…焉识赚那点钞票容易吗?浪费到我shen上我担当得起吗?…”恩娘显然听见了焉识进门,提高了嗓门。
焉识满可以不回来,咖啡馆可以是他的客厅,图书馆可以是他的书房、卧室。他换上婉喻给他摆好的拖鞋,看了看樱桃木的楼梯。此刻它是黄山或泰山或峨嵋最难登的一段。请安怎么都要请的,他拖着两脚登着樱桃木的险峰。
“恩娘。”他在门口唤dao。
恩娘看看他,又看看自己两只手。
恩娘在三十二岁上得了这zhong抖动的病,一专注手就会抖,越想对准什么越对不准。但她又要jian持一半的独立自主,不愿别人替她划火柴点烟,而是让人替她掌住火柴盒由她自己拿着火柴,经过一再的瞄准完成打火动作。这天下午佣人都被她差chu去办事了,shen边唯有她四岁的长孙女丹琼。她给了丹琼一个即时培训,便将一盒火柴sai在女孩手里。两人的合作终于成功,但突然在自己手上冒起的火苗把四岁的丹琼吓得大哭起来。女孩一直哭到婉喻从街口买了点心回来。那是婉喻对婆婆开天辟地的一次不客气。她吊长脸把丹琼一把抱进怀里大声说开了话:不是孩子zuo的事情就不要让孩子zuo,四岁孩子的手不可以用来当火柴盒钳子!婉喻这两句话便让恩娘病痛得起不了床了。
焉识走到恩娘床边,坐下,从大个子降低成矬子,把床tou柜上的党参红枣端起。这个场面在这间卧室里是老场面。焉识拿起细瓷调羹对恩娘说,党参还是吃了吧,都有错,党参没有错啊。
“错都是我的呀。”恩娘说,yan泪成了不值钱的珠子,一把把地撒。不然你们一家人家多好?偏偏多chu我来!
焉识赶jin说,这个家没有恩娘哪里还是个家?多谁也不会多chu恩娘您的。这是老场面里的老对白,每个人都要说的,不过谁说也没有用,最后还要焉识来说。
“怎么不多我呢?一块料子本来够一个人zuo件旗袍了,多chu一个人只好zuo两件ma甲。”
这也是老词,每次在这个老场面里都要拿chu来说的。指的是焉识刚从mei国回来的时候,从箱子里拿chu几块衣料。错chu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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