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学生当中，有你这位上过北平医学院的大学生，而且还是位材生——在芦沟桥战斗中，听说你还参加过抢救伤员，亲自为他们手术…很不容易呵！在我们这里已经是难得的人才了…”说到这里，三十多岁、着东北音的张长又对柳明打量一，微微一笑“柳明同志，经卫生党委讨论，决定任命你担任边区医院的医务主任，你同意吧？这副担很重，不光是医务行政工作很麻烦，各问题多，而且，你还要办培训班，要备课，要给咱们边区快速培养一批医护人员来。怎么样？请挑起这副沉重的担吧！”“张长，我年轻，资历、经验都很浅，实在不胜任。…”柳明又红了脸，心里激动得怦怦。

“现在，都是矮里面将军嘛。拿年轻人的劲来，大胆放手地去！我们支持你，有什么困难来找我。”…

这个夜晚，柳明就住到卫生所在的那个陌生的大村里。她的心情陡然改变：昨夜的悲伤，变成了今夜的喜悦。似乎多少年的梦想、憧憬——登上医学宝座的梦想、憧憬，忽然一下实现了——实现得那么意外。她有像作梦，可是展现在她前的，又是真实的事儿。她激动地想给爸爸、妈妈和弟弟写信，告诉他们：多少大学生毕了业，从住院医生熬到医务主任，常常熬白了也未必能攀得上呀！而今，她刚到共产党领导下的据地里，还没到一个月，才十九岁就当上了医务主任——这是她自从考上了医学院后，几年当中梦寐以求的呵！那时，希望是渺茫的、空的。如今却实实在在成为事实了。这里生活虽然艰苦，质条件、医院设备虽然都很简陋，但是，这是多么神圣的事业呵！为了中华民族的生存、解放，为了驱逐侵的敌人，争取抗日战争的胜利，她投到这个行列中，生命在飞腾、生命在放光彩！这是幸福！呵，超越一切的幸福！苗虹说的，我们像基督教徒上了天堂——天堂，多么妙的天堂呵！天堂，这只是人们虚构的幻想，只有现在——柳明用牙齿咬咬自己的手指，很痛。那么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了，她当真当了医务主任——边区大医院的医务主任，确是真实的了。她的心泛涌的喜悦，驱逐了白士吾带给她的失望和痛苦。蓦然，一个的英俊的人在她前一闪——在黑黑的小屋里，一盏明灯似的一闪，立刻，一丝甜甜的觉涌上心。苗苗的话响在耳边——忘掉那个真叛徒，跟这个假叛徒好吧！…不，他绝不是叛徒，永远不是！他是尚的，他正在支援我们的医院，正在为我们的医院，为广大的伤病员赴汤蹈火，到龙潭虎…窗外的风声呼啸，发阵阵肃杀之气；然而现在响在柳明耳边的，却是天的鸟儿在啁啾；是溪淙淙悦耳的声响。

“人类的义务是要把世界变成乐园。”柳明躺在炕上，忽然默默地念法国启蒙思想家狄德罗的这句话来。她喜读书，除了医学上的书，当她疲乏时，也常拿起各文艺、哲学、心理学方面的书来翻看。书中的一些警句，她还记在小本上，并且能背诵下来。“人类只有在实现自己好理想的过程中才能前”…她忽然想起了这句话。这是谁说的呢？她一下想不起了。但她觉得这句话很适合于她现在的心境：她前了，她是在前。但这好的理想是谁激励她、谁给予她的呢？曹鸿远——那个从延安来的革命者；那个使她从心底景仰的人。他把她从白士吾的金丝笼里，引到了这广阔的、好的世界。…是他，是他！假如他能知我现在的心情该有多好。然而，他不在！柳明的心，不知不觉又被一新的思念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