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惊醒了。
“鬼离这不远了?…”一个伤势较轻的战士,猛地从草铺上坐了起来。
小卜急忙站起来,着睛对柳明说:“我到外边看看去。”柳明望着这个男护士的背影,沉默着。她心里有些慌——这里没有战斗队,万一敌人来搜山怎么办?她记不得在哪里听到过“搜山”这个词,这时候用上了。“如果敌人来搜山呢?…”她的脑际执拗地回旋着这个意念,睛不由得停在那个受伤最重的张排长上。
正当柳明心神不安的时候,老院长爬里来了。就着来的微光,那张瘦削的脸显得又黑又黄。他站在边,向一个个伤员注视了约摸半分钟,那目光饱着焦虑、怜惜…接着,他把柳明叫到外,对着女医生的脸望了几秒钟,说:“柳主任,情况更加张了。刚才后勤送来消息说,敌人似乎知了这一带有后方机关和伤员,已经分兵向我们这边移动。咱们要准备敌人来,要准备他们搜山。…我们已经把大分伤员立刻转移到别的大山里去了。现在,这个山只剩下你这个组的十四个伤员和另外一个组的九个伤员。委屈你,你就负责这十四个伤员吧!先把伤轻的、能动的,搀扶到这山上的其他岩里,要不,草棵里也行。这山上草长得茂盛,老乡还没顾上割,正好给咱们青纱帐。…总之,越分散越好。”老院长的话打住了。他望着柳明越来越皱的眉,放低了声音“柳主任,有什么困难么?”怎么说呢?十四个伤号没有几个是轻的,集中在一起还好照顾些。要是十四个人分散在十四个地方,她——加上男护士小卜只有两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尤其分得这样散,要找到他们都困难…不过这些话,柳明只在自己肚里嘀咕,看着老院长憔悴、衰老的脸,她什么也没有说。但老院长好像已经明白她的心思:“你怕太分散不好照顾吧?可以跟小卜每人分七个伤员。你重一的。七个人分三个、四个地方就可以了。定个暗号,实在找不着,你就学个鸟叫、学羊咩咩,听见回声,你们不就找着了?”柳明几乎笑了。叫她学鸟叫,学羊咩咩,这可是医学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
“什么时候转移?就在这夜里?”院长摸着白稀疏的发,四张望一下,谛听一阵,低声说:“这会儿炮声又远了。我看,明天拂晓再把他们分散吧。不过,柳主任,每天天黑时,还得把他们背回、或者搀回这个里来睡觉。天冷了,外边风大霜重,伤员衣裳又薄,可受不了!唉,听说你还有个警卫员,有匹,你怎么没有带来呢?有人有就大事了…”说着,老院长转要走。
柳明没提小艾和的事,急忙追到,说:“院长,您放心吧!您还留在这山上么?有事上哪儿找您?”“我就在这附近。我会常来看你们的。找不着你们的时候,我就学三声乌鸦叫。你听见连着三声哇、哇、哇地叫唤——那就是我。”柳明对老院长忽然滋生了一信赖、景仰和敬慕之情。这是个言语不多、却脚踏实地地着极端艰苦工作的知识分。在据地,这是个多么难得的老医生呵!…她睁大由于缺乏睡眠、熬得发红的睛,望着老院长的步消失在巉岩背后,这才急步走回里来。
整个夜晚,柳明都在时断时续的炮声中,在单调烦躁的黑暗中挨过去。每当炮声了,柳明和小卜对望一下,小卜就立刻冲外去观察情况。柳明呢,就去看看伤员的绷带松了没有?问问他们有什么觉?伤疼不疼?…柳明最担忧的还是那个张德胜排长。坐担架长途行军后,张排长发起烧来。用听诊听他的肺有罗音,柳明诊断,他除了严重的伤势,还并发了肺炎。怎么办?除了阿司匹林,没有其他任何药品。而阿司匹林对他这烧,已经无济于事。柳明不时给他量温,不时给他听诊…这一切,并不能丝毫减轻她的忧虑和负担;而她的这忧虑和负担随着那个伤员病情的恶化也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