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斗跟前杀鱼割。洗布当然也是他的,一双手都洗白了,发皂的碱味,还有鱼的腥气。他又没有妹的素质,会得合理安排,将事情归纳,分类,见针,又顺手带过。他只是一古脑儿地上,于是,就看见他一天到扎在了池边,洗个不停。妹对布把关很严,不仅用睛看,还用鼻闻,必须闻不味,又闻不皂味,才算合格。阿娘看见他埋苦,总是用惋惜的气说:男女工,越越穷。妹当然能听她挑拨的意思,有意还要小白多,还要在阿娘面前差他,表示不理会。小白受了苦,还要受她们的气。她们彼此的意见,都是通过折磨小白来现的。
这一老一小两个女人,都是老派里夹缠新派,各有一经过改良的传统,新生的小,且又像一条纽带,将她们俩地联系在一起。各人都有各人的权力,妹仗的是,小是她肚里生来的,阿娘仗的是,小是她的曾孙,是他们家的正传,妹说到底还是外人。那妹也不让了,说阿娘你其实也是外人呀,你又不姓他们家的姓。阿娘就说我怎么是外人,我是婆太太,已经坐稳了江山的样。所以,妹到底是不能不让她房间来看小。一涉及小,矛盾又来了,阿娘要把小捋直了,包一个蜡烛包,这样长大不会罗圈。妹说大天,都要捂来的,不等长大,就要死了。非把蜡烛包打开,阿娘趁妹在灶间,偷偷又包上,妹再解开。一来二去,倒把小着了凉,半夜赶去挂急诊。于是,妹坐在急诊间里哭,阿娘坐在家里哭,彼此怪来怪去。妹发作说,要带小回娘家住。在这同时,阿娘也有了个主意,就是从宁波乡下叫个远房亲戚来,专带小,让妹上班去,不是已经月了吗?她不晓得现在有了新规定,产假可延至一年到一年半的。妹和阿娘结下了冤家。
阿娘其实也是一刁钻的人,现在是因为年纪大了,作了长辈,只得仁厚一些,但到了关键时刻,便也要来的。现在,阿娘来去,有当无的,总念叨一句话,就是"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张纸";底下的义不言自明,说的是妹追小白。妹气极说,我就让你"男追女"好了!就带着小三天两往娘家跑,不让阿娘看小。后来她和小白离婚的时候,阿娘竟是站在支持的立场,为满足妹关于房的条件,她甚至想了那么一个绝妙的主意。就是让舅么搬过来,舅公的房给妹。反正舅公没有嗣,她的嗣就是舅公的嗣。小虽然判给了妹,这上阿娘又开通了,她想走到天边,小还是他们家的人。她就是这样不能容妹了。然而,意外且又意中的,在妹离开她家的第二年,阿娘病重的时候,她一定要小白把妹找来,要妹答应同小白复婚。她简直是带着要挟地,说: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你就不能答应我吗?妹说:就算是这样,阿娘你也要讲理呀,再说,你不会死的,你要活到小结婚呢!阿娘听了这话,哭了,妹也哭了。两人嘴上没说,心里都想起最早的日里,妹在小菜场帮阿娘排队占位,买俏货的情景。那时候,阿娘的手脚多灵便,而妹还是个小姑娘,拎着个篮,活鱼似地在人堆里钻钻。妹抬看看,阿娘现在又躺回到了她那张宁波眠床上,帐垂挂下来,染了几片傍午的光,她又想起了和小白在一起的时光。时间真是不留情,一天一天地剥夺人,一直剥夺到完为止。不过,总算有了小。阿娘问小的小是不是还有些歪,要注意正过来。妹说没有的事,小怎么可能歪,就算是歪,又怎么正得过来,这又不是橡泥的。阿娘就说,完全可以,把的时候,用手推过来,天长日久,就正了。妹说,那你为什么不给他推一把。阿娘说,你让我把吗?你从来不让我把他。过去的宿怨又涌上心,冲走了方才那一刹那的伤。小白就坐在外间,听着她们的对话,简直像独脚戏里的台词,可双方又都是严肃的。他慨地发现,其实,她们是真正的一对。当然,这是过来以后再说的,在当时,他可没法那么洒脱地对待,他几乎是焦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