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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的那一阵，邻居看我一个人由清早忙到夜，日日不停的工作，便对孤零零的我大发同情，他们每天站在窗张望我，直到那位老医生跑来哀求：“Ｅｃｈｏ，你要休息，这样日也，夜也，吃不消了，不能慢慢来吗？”我摇摇，也不肯理他的好意。后来便是那位太太来了，拉我去一同吃饭，我因自己实在是又脏又忙又累，谢绝了他们。从那时候起，这一对老夫妇便是反复一句话：“你当我们家是娘家，每天来一次，给你量血压。”

这也是一回娘家的心情，如果当年与玛丽莎没有共过一大场坎坷，这份情也不可能那么厚了。

结果街上耶诞歌声一唱，我在雪地里走也走不散那份失乡的怅然。二十三号决定开车经过东德境内，冒雪长途去西德南。到的时候已是二十四日夜，利亚妈妈全家人还在等着我共晚餐。更令我动的是，一西德境内，尚在汉诺瓦城的加油站打了长途电话去，喊着：“过来了，人平安，雪太大，要慢慢开！”并没有算计抵达南小镇的时间，车停下来，夜里的街上，利亚妈妈的丈夫，竟然穿了厚大衣就在那儿淋着雪踱来踱去的等着我。

有时候，人生不要那么多情反倒没有牵绊，没有苦痛，可是对着我的亲人，我却是情不自禁啊！

去年搬了一次房，仍在我居住的岛上，搬过去了，才发觉邻是一对瑞典老夫妇，过去都是医生的，现在退休到迪纳利群岛来长住了。

那位住在德国南的老太太也如我后来的婆婆一样叫利亚，我当时也是喊她利亚妈妈。有一年我在西柏林念书，讲好雪太大，不去德国南度节了，电话那边十分失望，仍是盼着我去，这家人一共有四个孩，两男两女，都是我的朋友。当时家中的小妹要结婚，一定等着我去伴娘，其实最疼我的还是利亚妈妈，我持机票难买，是不去的了。

最靠近的邻居，要我当作娘家，那累不累人？再说，我也是成年人，自己母亲都不肯去靠着长住，不太喜的邻居当然不能过分接近。也只有这一次，可能是没有缘分吧，我不回什么近在咫尺的假娘家。

妈妈在桃园机场等着我时，看见我推着行李车来，她走人群，便在大厅里喊起我的小名来，我向她奔去，她不说一句话，只是趴在我的手臂上泪狂。我本是早已不哭的人了，一声：“姆妈！”喊来，全家人都在一旁跟着泪。这时候比我还的妈妈，在我的手臂中显得很小很弱。妈妈老了，我也变了，怎么突然母女都已生白发。

我车一停，跑着向他怀内扑去，叫了一声：“累死了！车你去停！”便往那幢房奔去。房间内，一墙的炉火和了我冻僵了的手脚，一张张笑脸迎我回家，一件件礼心急的拆。那当然也是回娘家的觉，可惜我没有顺着利亚妈妈的心意他们家的媳妇。没有几年，利亚妈妈死了。当那个印着黑边的信封寄到了我的手中时，我已自组家两年了。

本是畸零人，偶回娘家，滋味是那么复杂。掷笔叹息，不再说什么心里的觉了。=

跟那一家德国家，一直到现在都仍是朋友，只是妈妈走了，温也散了，在德国，我自是没有了娘家可回。

飘在外那么多年了，回台的路途遥远，在国外，总有那么一份缘，有人要我把他们的家当成自己的家，这当然是别人的心，而我，却是有选择的。

在西班牙，每见我箱装上车便要泪的人，也只有玛丽莎。她不哭，可是每见我去，她必红睛，我走又是一趟伤，这地方倒是像我妈妈。

在玛丽莎的家里，最是自由，常常睡到中午也不起床，醒了还叫小孩把衣服拿来给阿姨换，而那边，午饭的香味早已传来了。

写着这篇文字的时候，我正在台北，突然回来的，久不回来的娘家。

过去在西德南我也有个家，三次下雪的耶诞节，就算人在西班牙，也一定赶去跟这家德国家过上十天半月才回来。当然，那是许多年前学生时的事情了。

起初我尚忍着他们，后来他们认真来照顾我，更是不答应了。

可是那仍不是我的娘家，住上一阵便是吵着要走，原因是什么自己也不明白。

十四年的岁月恍如一梦，十四年来，只回过三次娘家的我，对于国外的假想的娘家，都能说一些经过来。而我的心，仍是柔，回到真正的娘家来，是什么滋味，还是不要细细分析和品味吧！这仍是我心不能碰的一环，碰了我会痛，即使在幸福中，我仍有哀愁。在妈妈的荫庇下，我没有了年龄，也丧失了保护自己的能力，毕竟这份情，这份母，这份家的安全，解除了我一切对外及对己的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