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净。

钟生素常在家时，因贫穷特甚，三旬九，也是他的常事。但无长远枵腹之理，少不得终日要去奔波柴米回来，又要亲躬汲焚，那灶州府的炊官。还要扫地浇，一日中只好半日读书。今日钱贵赠了他一封银，他就坐下来，打开一看，都是上好锭儿，不觉堕下泪来，：“我自幼椿萱见背，兄嫂将家俬变卖，不知何往。依傍了外祖数载，后外祖先逝，亏得与我些私蓄，才觅了这间房栖，并盘缠了两年。数载来，多承梅兄间有所赠，以佐薪，才苟延到了今日，【此提明，后日千金之报方不为过也。】其余骨至亲，尽同陌路。不意今日与钱姑无心之遇，不但赠我若许之资，且以终相托，此情此德，没齿难忘。我趁此有余之时，可以苦攻，今秋倘百尺杆，得一步，完他终大事，就是报德了。”

次日到书铺买了许多墨卷、表论、策判之类回来，又制了几件随衣履，【此句伏得，不然后来那得一衫一赠郗氏。】备了数月的柴米，恐自己炊，误了读书之功，雇了一个江北小厮，叫用儿，来家使唤，【即带钟用之妙。】每日工价一星。他然后自己拟了些题目，选了些文章，足迹总不履，只有会文之期才去，闲常只埋苦读。真是鸣而起，三鼓方歇，以俟秋闱鏖战。【权且住笔。】钟生前日在书坊中见一册新书，名曰《峒溪备录》，翻开一看，系本京新安人姓童名自宏近日的着述，他也买回来闲阅，你这童自宏是谁？他就是童自大的胞兄，与他乃弟的襟大不相同，满腹文章，却不愿仕，一意陶情山，阅历名山大川，民风土俗，他家中也是富，将家事付与儿主持，只在外边游历，有人劝他：“何不在家享用，常常奔波路，何苦乃尔？”

他：“大丈夫志在四方，岂有个着财，守这故园空老。”

【此等财主，吾见其语矣，未见其人也。】一日想：“东西两粤，吴楚秦蜀，我都曾游过，只不曾到过滇黔。我闻得苗蛮之地虽近中原，而人畏其险峻，细探之者甚少。我何不一游，把蛮中风景纪一段故事来？不但自己豁了心，也可留为后人长些见识。”

决意要去，亲友咸劝阻：“苗蛮烟瘴之地，何可因游观之小事而轻万金之躯？宁不闻千金之，立不垂堂乎？”

他笑：“如诸君之言，床榻之上，屋宇之中，皆不死人者耶！”

【达者之见。】遂带了数个家人，携了若途费，到了南京。

在童自大家只住了一日，见兄弟那鄙啬的样，十分难看，遂迁到朝天士房中作寓。那时应天府学教授姓广，【第九回内广教荐生到李太家，此已伏其人。】祖籍徽州。与童自宏原是社友，当日在家时甚是契合，今到此，次日即去拜访。广教官听得他来，忙倒屣迎，叙了许多久别渴想的话。又闲谈了一会，童自宏见他的学署墙欹榻，甚是不堪，说：“社兄在此为一方之师范，怎么贵署倾圯至此，也不申呈府县修理一修理？”

广官叹：“岂但弟之敝署，连圣人的大成殿同两庙都有倒漏。曾呈禀过数次，皆置若罔闻，奈何？昨日有一个笑谈，弟与两位敝同僚在那里同阅诸生的月课，门斗来说：‘外面牌坊上那个掉下来了。’弟不懂所谓，问他掉下的是甚么东西，他说：‘就是那个了，我知叫甚么？’弟还骂他：‘死蠢材，必定有个名，甚么那个那个的？’遂去一看，原来是牌坊上那瓦儿，因朽了掉了下来。弟也不知叫甚么，只得解嘲，向门斗：‘这个掉下来就是了，尽着那个那个的，我如何知？’后来各书去查，始知叫护朽。老社翁请想，一个文庙大门外的牌坊，乃众人观瞻之地，尚且如此，又何况于他？”

童自宏顾家人：“拿五十两银送广师爷收拾房。”

家人取送上，广教官：“老社翁驾临，弟连一杯薄酒还不曾奉敬，怎敢当此厚赐？然不敢过却，有负雅。此屋虽弟居，乃官舍也。弟定将老社翁这一番义举申报上台。”

童自宏：“此万不可，弟非沽名者，不过赠故人稍加修茸。以蔽风雨耳。”

广教官领诺，作谢收了。童自宏别了回寓，广教官即刻回拜，次日设席奉请。他自知童自宏尚朴素，不喜虚华的人，请了两三个得意的穷门生相陪，彼此谈讲，甚是相投。童自宏寓中无伴，约他们常去，以消寂寞。这两三个秀才知他是好客的富翁，何乐而不往，便日日到他寓中陪谈，大嚼豪饮，那是不消说的。【到听日日到朝天陪那士，这两三个秀才日日到朝天陪童自宏，遥遥一对】一日，童自宏同他们到三山街承恩寺闲步，见许多的古董铺，遂挨着家看去，并无一件好。看到一家，还有几件看得的东西。他众人中有一个朋友，见一个匣内放着一只玉碗，便伸手取过来看。那开铺的，先见他们几个都是酸丁打扮，料非售主，坐着杨扬不睬。此时见他拿碗，忙站起来说：“哎呵呀，看仔细！好闲贱手，远远的看看罢了，一下失措打掉，你陪得起么？”

便伸手来夺。童自宏见他小量那朋友，心中暗怒，便一手接过来，问：“你这碗值多少银？就敢量人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