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理，不然念书甚么事？【常见读书人而不知孝悌者多矣。】况古语说：羊有跪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人不知孝，真禽兽不如了。”

【钟生此语，不惧令兄闻之耶？而今世上人之不若禽兽者，比比皆是。】过了数日，咸氏的病愈沉重，他父亲七旬外的人倒还康健，常来看视，咸氏向父亲哭：“女儿五十余岁，不为夭了，况女婿已故，儿之死何足恨？但放不下你小外孙耳。望父亲念女婿临终之言，抚养他罢，儿死，分之当然，父亲年尊了，也不必悲恸。”

说毕，奄然而逝。咸德也哭了几常【女婿死时，咸德只落了几泪。女儿死，他哭几场，写尽人情。】那钟生哀恸迫切，泪尽继之以血，米不者数日，咸德再三劝，始匀。

丧葬已毕，咸德仍带他家去读书，那钟悛见父母双亡，遂起了一私心，将父亲所遗产业尽思独占。他虽独擒，一来怕亲友谈论，【怕亲友谈论，还算良心未曾丧究二来恐兄弟大了，外祖主，仍要分去，【所惧者此耳，怕人谈论还在次之。】岂不白一场恶人？遂暗暗变卖了，带着妻鄂氏，儿小狗，连夜迁徙他乡而去。他那个亲叔钟趋，久矣分家各，也不来他，咸德过后方知，不胜悔恨。但钟悛已不知影响，只得罢了。

钟生亏得外祖抚养成人，到十五岁上，他外祖年已八旬，到老病将危之时，怜外孙孤苦无依，娘舅又死了，只舅母丧居，表弟幼小，料到后来未必能尽心养活他，暗地与了他些私房，叫他各自另寻安之地。【写咸德虑自己死后，舅母孀居，未必能养活一语，有意焉。钟生若始终依傍外祖舅母家中，不能显其孤竟自成立，一也，若不来，何以得遇钱贵？二也，不得不想到他来另住，故说他外祖虑及于此，乃借他舅母一用，非说他舅母之坏也。看者须知之。】他遂只来，在凤凰台下典了真教官的一间斗室栖。喜他有志上，埋读书，十七岁就批首学，他生得面如冠玉，若涂朱，经文时艺，一扫千言，歌赋诗词，援笔立就。有几句赞他：书生之态，弱冠之年。神凝秋，学冠云烟。琼姿皎皎，玉影翩翩。情吐面，诗思压肩。耽情，骨带文颠。问谁得似，青莲谪仙。

他且存心不苟，立志端方，【这八个字是钟生一生评。】虽系少年，真是个才行兼优的人品。那时的人都好奉承，【今日更胜。】他不但不会奉承人，且不同奉承者对面，尽都喜容悦，他岂但不去容悦人，更不与要容悦者谈。泮之后，也算学中数一数二有名的一个秀才，从来应试再不三名，但只孑然一，真个家徒四，虽有满腹才华，难免终年顿困。【腹中有了才华，穷鬼便来相亲，财神便去躲避，岂穷鬼喜文而财神妒文耶？殆将谁问？】喜他志气亮，毫不介意，年已二旬，尚未受室。他也曾几次央人求婚，但风俗嚣薄，人家择婿只重这财不重那才，【其所由来者久矣。】人见他家业飘零，孤寒特甚，亲戚视同陌路人，朋友尽皆远避，无一肯就。为此他发了一奋志，定要先金玉堂，然后才房烛。终日闭读书，足不外，虽不曾萤映雪，刺悬梁，却也是三更灯火五更的苦诵。

一日二月下旬，他见光和蔼，小院中数株木都绿红艳，读书之暇，诗兴偶作，信笔挥成一绝：光妩媚万妍，正是寻芳二月天。

兀坐竟忘意好，撩人蛱蝶两蹁跹。

兴犹未已，复题《醉》一首词，：杏萼枝红尽吐，紫燕蹁跹舞。事半阑珊，满径苍苔，微染如酥雨。频斟绿醑留住，切莫去。一岁几多时？剧饮歌，醉倒。

写完搁笔，正在推敲之际，忽听门外有剥啄之声。启视之，原来是他自幼的一个窗友。这人姓梅名，字合山。他有个姑父叫林放梅，【得便就林海国，省笔法。】取林和靖先生孤山梅之意。他也与此意相合，故取了这个名字，他与钟生两人是总角之，同窗读书又是同案学。那梅生虽不能称富足，也还是小康之家，他知钟生家寒，时有所赠，虽不能衣全然顾，然一年不至冻馁者，多半亏他。【好朋友，今日恐无其人，后千金之报，不为过也，若今有此等人，吾当拜之】故他二人素来莫逆，时常相晤，梅生十六岁时娶妻雪氏。生得如玉人一般，有古人的一调玉女摇仙佩，正好移来赞他：飞琼伴侣，偶别珠官，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比，恐傍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红浅白而已。争如这佳人，占得人间，千百媚。

他夫妻十分相得，那一恩绸缪，莫能言喻，梅生也如玉，那时他的众朋友了古诗二首赠他。一首是赞羡他夫妇的，：有梅无雪不神，有雪无梅俗了人。

今日雪梅相合，两人得十分。

又有一首是戏谑他夫妻的，：

梅雪争妍未肯降，诗人搁笔费周章。

梅须逊雪三分，雪却输梅一段长。

他夫妻见了，几乎笑倒。那雪氏不但有如之貌，且有咏雪之才，不想成亲只二年光景，那一年天气甚暑，雪氏偶染了一场病而殁。【雪遇大，自然化去矣。】真是：世间好不牢，彩云易散琉璃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