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去说,十分有八九可成。允与不允,我再来复信。”
作别回来。
次日,又到舅母家中。到房内向惠氏:“恭喜舅母表弟,我昨日到宦府去提亲事,一说便成。只打行聘,就可以娶。”
咸平母喜非常。择日行聘,到吉期迎亲来家。合卺之时,咸平觑见好个女,暗:到底是大家闺秀,不但丽,而且稳重,比寒门小的女儿,自是不同。要是前日不拿定主意,要娶了韩家的女儿来,不知是怎个寒乞的样呢。他心中那个乐,真说不。又见赔送的嫁妆虽不为十分丰厚,件件俱备。且还有一个使女为媵,更自欣喜,去陪待贺客。
到晚人散,忙忙来,要同新人一番亲,不想房门闭。咸平不知何故,心中疑讶,轻轻敲门。内中一个宦府遣来作伴的婆老仆妇隔门:“姑娘吩咐不许开,姑爷今晚且在书房暂宿一夜,明日等我家太老爷同钟老爷同来说明白了,再商议。”
咸平惊:“百事俱已完成,还有甚么商议的?你去求姑娘,不要误了吉期。”
那伴婆又说:“姑娘说,闻得姑爷自幼定下人家一位闺女,嫌他寒贫,遂背盟弃掷。今我家的姑娘,妆奁菲薄,恐姑爷日后憎嫌起来,又想抛弃,岂不自误?除非同家老主众位共同面讲过,才敢放心。”
咸平又是那愧,【良心幸还未死。】又发急:“这是甚么话?你家姑娘一个千金小,怎比得那贫士的女儿?不要说有这些赔事,就是丝毫没有,我也不敢憎嫌。”
因:“恐你姑娘不足凭信,我跪在这里发誓了。”
跪下:“我异日敢负初心,人神共殛。”
那伴婆去了一会来开门:“姑爷记着这句话。”
咸平忙走到房中,见新人在床上,背灯而坐。一揖,:“贤妻为何如此多心?多蒙岳父大人不弃寒微,又是家表兄作伐,可敢萌一毫别念?”
遂上前解衣就枕,成就了百年姻眷。
次日,双双拜了家堂老母。这日单请宦公同宦萼、钟生三位喜筵。宦公到来,坐下茶罢,向咸平:“贤婿既不弃小女,已结百年之好,令岳母也该去拜谢才是。”
咸平:“岳母尊前,小婿昨日就叩谢过了。”
宦公笑:“非老妻之谓也。此女非老夫亲生,乃我故人韩氏之女,即贤婿前日之所弃者。我抚为螟蛉,故令表兄作伐,已完宿缘耳。”
咸平方知是他的旧妻,羞得置无地。钟生正责他:“吾弟始博一领青衿,便这等负心无义的事。视古人不弃糟糠之妇者,宁不自愧?前日韩府上许多令亲,都是三学中朋友,同到我家,要动公呈到学台呈状。若此事一行,不但你功名不保,连一生的人品都丧尽了。蒙宦老伯不忍见你少年破败,故有此义举。吾弟此后当洗净前心,宜尔室家。倘再萌不肖之念,我们都要动公忿了。”
那咸平羞愧难当,说:“弟知罪也。蒙岳父垂慈,长兄怜,弟安敢尚有别意?长兄陪岳父舅兄坐坐,我此刻就往岳母谢罪。”
宦公:“贤婿且祝我知令岳母孀居,并无以次亲人。贤婿何不接了来,同令堂老亲母一相伴?不但不失亲亲之谊,就可以挽回前衍了。”
咸平连连应诺。他知岳母家寒,恐没有衣服,问母亲要了一衣裳包了,叫了一乘轿,亲去谢罪迎请。韩寡妇见女儿已嫁了,他家女婿如此尽礼,前憾尽释,欣然同来。宦公众位日暮方散。
咸平次去早拜韩家族中诸亲,就下帖请男妇吃会亲的筵席。众人知他连岳母都接了家去养活,还有何恼,尽来赴席,无一个不夸宦家乔梓同钟生的好。【夸他三人的好,正反映咸平之不好,此乃是不骂之骂也。】另日又请宦公父钟生、司朝,内里请艾夫人、侯氏、向氏、姨、姨、钱氏、氏并司家。惟宦公老夫妻辞了,别的男女都到。咸平也忙了数日,才清楚了。他夫妻相,甚是和。咸平每每自愧前失。那年正值大比,有两句古语改两个字,就是他今日了。是:榜名尽是孙山,咸平更在孙山外。
咸平自恃才必售,孰知落第,心中闷闷不悦。夜间梦见父亲:“我祖宗积德三世,你今科已榜上有名。因你有弃妻一事,已经革去,幸赖钟家贤甥成全了你。你若再行好事,下科尚有可望。榜上第六十三名刘显,他有不肯弃的好,就是你的了。”
说毕,惨然而去。咸平一惊醒来,不胜痛恨。此后他夫妻之情更笃,权且下。
你刘显是谁?他是刘太初之,宦萼姑母之儿,他当日同钟生、梅生、司朝、咸平都是广先生的门人。广先生敬太初是个今之古人,不趋炎,不贪名利,不降志,不辱,知他后嗣必昌。
广先生有个女儿,倒叫梅生去向刘太初说,愿把女儿与他为媳。刘太初也识广先生是个盛德君,一诺无辞。刘太初家寒,无以为聘,惟一言为定。广厚德后来运捷,中了士,历仕到吏科给事中。因参了阁臣杨嗣昌,崇祯大怒,要将他革职议。吏同都察院再三执奏,说科两衙门若以言事问罪,是钳言路之矣,才将他降了广东州府县典史。
广先生原是个穷儒,又了几年清官,宦萧索。女儿尚小,一个儿广沛,还在童稚,不能留在家中,只得同老夫妻一起带往住所。到任三载有余,就病故了。他这女儿因见父亡母老弟幼家寒,离乡数千里,父亲骨榇并家何日是个归期?朝夕啼哭,竟把双目丧明。
他母亲租了几间房住着,闻得房主要往南京贸易,写了一封书寄与女婿,托他来接家校又恐女婿是个寒士,未必找寻得着。因想起丈夫旧日的学生,内中只有司朝的父亲过司,还是个有名的乡绅,易于找觅。又写了一封书与他,一则托他转付信与刘显,二则托他向众门人告助,叫女婿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