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没有,他们的膛音呢,他们的那一澎湃的杀气到哪儿去了呢?注视良久,刘汉英似乎明白了——他们的吼声全都像惊雷一样动在心底。从他们那些绷了的紫铜的脸膛上,从他们那恨不得戳破山峦的冲刺中,从他们那着火焰的目光中,刘汉英惊悸地看见了一他并不陌生的东西——仇恨。
仇——恨?
是的,是仇恨。如果不是仇恨,一支队不会如此沉默;如果不是仇恨,一支队不会如此凶猛;如果不是仇恨,一支队不会如此固如凝。作为军人,刘汉英比别人更清楚地知,军队的确是太需要仇恨了,没有仇恨的军队是不能打胜仗的。仇恨,往往是一支战斗
队的灵魂,是带领他们踏死亡地带穿越枪林弹雨的旗帜。仇恨就是军队的宗教。而七十九大队的仇恨,尤其是石云彪、莫山心中的仇恨,是大的。
刘汉英明白无误地看见了,在这三百多人的队伍里,就有同样端着长枪杀气腾腾的石云彪和莫山,甚至还有前不久才从军的尚善、陈墨涵和王西村之的新成员,那些年轻的脸上居然也被铸了仇恨的颜。
在刘汉英的印象中,石云彪、莫山以及七十九大队的中队长们,似乎每时每刻都存在于他们的士兵之中。就是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向七十九大队的士兵们输着那可贵而又可怖的东西——仇和恨。
白驹过隙,斗转星移,老兵们成了中,新兵们成了老兵,而把他们凝固在一起的那仇恨的神却丝缕相传,永恒不死。于是,七十九大队成了一支真正有仇恨的队。真正有仇恨的队是蔑视一切的,可杀而不可辱。
况且,七十九大队还有一独特的自成系的治军方略呢。
刘汉英曾经对石云彪、莫山等人的底作过研究。原七十九军几乎没有黄埔系军官,就连保定军官学校的也凤麟角。但是这支军队有一个奇怪的特,那就是连以上军官都要读戚继光的《练兵实纪》和《纪效新书》,营以上军官要能背诵某些篇章,团至军的军
官要熟读孔明的《将苑》。在非战斗情形下,每个月要集中上一次大课。
两个月前,刘汉英去七十九大队巡视,远远望去明晃晃的一片,那是刮了光的莫山带着同样刮了光的排以上军官们正在摇晃脑地背诵——夫为将之,军井未汲,将不言渴;军未熟,将不言饥;军火未然,将不言寒;军幕未施,将不言困;夏不扇,雨不张盖…
刘汉英当时颇不以为然,鄙夷地认为这是生搬古人的治军原则,既呆板拘泥又充满了酸腐气。但是不久之后刘汉英就发现自己错了。七十九军的这些人,不相信党国领袖而偏偏敬重于传统将。原军长武培梅经常对属讲述“昔者良将之用兵,有馈箪醪者,使投诸河与士卒同而饮”的故事。这些故事是人心的。无论是武培梅还是师长旅长们,直到石云彪莫山之辈,莫不与士兵同餐共饮。反复的输加上军官自行为的影响,使队形成了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宗教。曾经蒙奇天大冤至今仍然满腔悲愤,又使得七十九军的残心净如励图治。
从收编为七十九大队至今,刘汉英没有发现七十九大队有一名军官贪饷,没有发现七十九大队有一名官兵大烟,没有发现七十九大队有一名官兵嫖娼赌博。刘汉英所见到的最多的是石云彪和莫山跟士兵们蹲在一起吃饭。石云彪有一句禅——士兵吃,军官吃菜;士兵吃,军官吃稀;士兵吃稀,军官喝。
这太可怕了。
这样一支队,就像一只铁桶,被一卓越的神箍了。他们有仇恨,他们的心中有淤血的郁结。只要你不把东条山事变的真相说清楚,只要他们的仇恨依然在怀,郁结依然在,那么他们就不可能与你同心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