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意不乐意给咱当娘也是你的事。可是你得说给咱听听，为啥不乐意？是不是咱有啥让人不能容的病，说来咱也好改正。”

东方闻音这回算是领教了梁大牙的胡搅蛮缠，想跟他好好谈谈吧，又恐怕他装疯卖傻，跟这样的人浑是嘴也谈不清楚，只好应付说：“这不是什么病不病的，我们两个人之间只是同志关系，没有…”东方闻音到没法再说下去了。

梁大牙毫不松懈，急切地问：“你说咱俩没有什么？”

东方闻音半天没吭气，站起来笑了笑说：“梁大牙同志，这个问题很奥，真的，我也说不清楚。你不要想得太多。你再说我真的不理你了。下，学习是你的当务之急。杨司令员给你的那本书，你要把字认全了。学透了那本书，你就会有很大的步。”

梁大牙也是好长时间没开，想了很长时间才说：“那件事下先不说了。咱再问你，改掉你们大伙说的那些病，再学好杨司令员给咱的那本书，咱就能在党了么？”

东方闻音说：“我想那可能就差不多了。”

梁大牙仰起脖，瞅着东方闻音的脸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渐渐地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气壮山河地说：“那——好吧，咱就听你的，赶改掉病，争取早日在党，也争取咱们两个早日有那个什么…”

东方闻音噗哧一下笑了声，说：“好哇，那就要看你的行动了。”

第八章

四

梁大牙漫长的人生修炼从此就开始了。

在此后的日里，梁大牙当真收敛了不少。骂人少了，脏话少了，二区女区长岳秀英来送军鞋，他再也不满院撵人家拧人家的了。

话少了许多，也就沉了许多，还成天捧天书一样捧着本小册《关于游击战争的战术问题》，哈腰地去请东方闻音教认生字。学文化是一件费心伤神的事情，但是跟东方闻音在一起学文化却是一件让人快活的事情。最初只学认字写字，然后记事——早晨起来

什么，晌午什么，夜里什么，账一般。再往后，就记战斗经过，写自己的看法，渐渐地就有一思想在里了。

更让东方闻音惊奇的还是梁大牙对于上级神奇怪的领会方式。梁大牙党宣誓那天，杨辉又给了他一本小册，那是上级关于目前任务的决定。回来后他自己鼓捣了半天，还是有许多字认不得，于是就去找东方闻音。东方闻音先读了一遍：“…应该看到，对日

本帝国主义的作战是艰苦的持久战，要打倒敌人，必须准备作持久战。八路军和新四军的基本任务，是持独立的游击战，并在有利的条件下行运动战，合友军作战，创立敌后抗日据地，保存与扩大自己的力量…”

东方闻音读完之后，梁大牙半天没吭气，要求东方闻音再读一遍，然后问：“合友军，这个友军指的是谁？”

东方闻音想了想说：“应该是除了八路军和新四军以外的一切抗日军队，但主要的可能是国民党军队。”

梁大牙又问：“有利的条件指的是什么？”

东方闻音说：“当然是能够保证战争胜利的条件。”

梁大牙一拍说：“我明白了，我知我的任务是什么了。过去我们打仗凭一蛮劲，不动脑。杨司令教给我两句话，保存自己，消灭敌人，我过去一直没有琢磨透，我还以为是两个任务，两个任务一样重要。现在透了，这两句话其实是一件事情，保存自己是第一位的，只有首先保存了自己，才能谈得上消灭敌人。所以啊，往后咱们的仗还不能瞎打，该打的不该打的，能打的不能打的，非打不可的可打可不打的，咱都得多留几个心儿。”

东方闻音细细琢磨，话理不，这个梁大牙还真不简单。

以往开会，梁大牙从不怯场，大大咧咧往台上一站，捋起袖就信开河，雅的俗的的细的一锅粥，传达军区指示，能传达十几个卵鸟灰来。而如今反而没那么从容了，每次开会之前，都要先认真准备一番，讲完话之后，还私下里找东方闻音，诚惶诚恐地听她

的评价，听听她的鼓励也听听她的批评——这是梁大牙的又一重要变化。

还有，自从有了一文化之后，

梁大牙就自以为是知识分了，并且让人从分区搞了一支笔和几块墨砚，练起了笔字。一天攥着笔，梁大牙别的不写，单练“东方闻音”几个字，东方闻音见了，顾忌影响不好，就制止。梁大牙说：“那好，不写你，就写我，我写字，不是像你，就要像我。”

于是就写“我”一笔一划，既笨又拙，就像不规则排列的柴，伸胳膊扬。尤其让东方闻音忍俊不住的是，梁大牙不笔画顺序来，撇不像撇，提不像提，有从下往上倒着写的，也有从右往左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