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蓝桥埠。
从前,蓝桥埠曾经是一个拥有一千多人的旧式商埠,虽然三面环山,但是有一条三十多丈宽的二河从镇东肩而过,不仅给这个僻乡集镇缀一片旖旎,也给蓝桥埠人带来了盐、布匹和洋火,富绰人家往往还能用上洋胰。收成好的年,到了农历八月十五,就会由镇上面人张罗,从城里请来大戏班,在街东的大坝上演上一两场大戏。这个时候,便是孩童们的节日了。
在童年的韩秋云看来,山外的一切事情都是遥远而妙的,比方从城里来的大戏班演戏用的孚灯,雪亮耀,就像夜里从山那边钻来的太,能把方圆几十里地的蛾蝗虫都引过来,飞在如同一片黑压压的云彩。还有演大戏那些人上穿的绫罗绸缎,在孚
灯下熠熠闪光,金溢彩,也让蓝桥埠的男娃女娃们无限神往。有些个年请的大戏班唱黄梅戏,韩秋云听得不甚明白,台上不是男的哭就是女的哭,有时候哭着唱着唱着哭着就死过去。女戏扮的角大都是好人,大都是跟男人好得要死要活却又好得没有好结果。大戏里的男人也大多是好人,不知怎么搞的就了对不起女人的事情,让那女的凄凄婉婉悲悲切切,又是哭又是唱委实伤心得让人心疼。有时候直到拆了戏台,大戏班走了好几日,那哀转凄婉的唱词儿还在蓝桥埠的天空上飘。
住在镇上的人并非都是手工业和商贩,多数人也是要下地田的,田地里有时就会传一阵阵“随秋风飘零到天涯,在何何是家”的黄梅调儿。自然,蓝桥埠人唱得不如人家大戏班唱得那样好听。
有两个年,请的是河南梆,这就跟黄梅戏不一样了。梆戏的戏看上去要比黄梅戏的戏有劲得多,台上遛步虎虎生风,不男的女的,一嗓亮去,亢激越,有时候能把尖尖的音到天上去。到最,还不忙着落下来,而是啊嗬咦唏呀嘿嚯呀嘿咦呀
嗨地一段一段地往下掉,那声调左拐右拐拐得极有味。且打斗多。梆戏里的女戏多是扮演木兰穆桂英樊梨之类的角,要么横一柄寒光如冰的三尺长剑,要么一杆红缨飘飘的方天画戟,那样威风凛凛英气人。一旦开打那就更是闹非凡,只听锣鼓喧天,满台锦绣云动,你来我往,你上我下,左一个跟,右一个扫,一会儿倒下一个,一会儿起死回生,看得人缭。
蓝桥埠的大戏委实是韩秋云最留恋的梦里去。
这是韩秋云在昏睡了许多天后行的一次对于故乡和童年的比较清醒的回忆。自从晏公庙遭遇战之后,这清醒的时刻对于她来说就显得尤为可贵了。清醒的时刻,最先占据韩秋云愿望的,便是回到小时候的蓝桥埠,痛痛快快地看上一场大戏。然后,就是那个初夏
的午后了。
那是一段多么令人难忘的时光啊。
第九章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