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
后来,是那个名叫石云彪的独团长带着队上来了,拳打脚踢地将战地女服务队救了下来。
在送往救护所的路上,韩秋云曾经有过短暂的清醒,那时候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哇哇大叫,并且拼命地往外甩,抓住什么甩什么,其实她是在甩她怀里的那只胳膊,直到后来她知了怀里已经不再是袁桂的胳膊而是医生的胳膊,是为了抗战从加拿大归国的医生乔治冯的胳膊,但是她仍然不屈不挠地拼命地往外甩。加拿大是个什么地方她不知,乔治冯是个什么人她也不甚了了,她只是恐怖胳膊。
胳膊啊胳膊!那只胳膊将伴随她终生,今生今世,她是再也无法甩掉那只胳膊了。
第九章
六
一年之后,恍若隔世,从此,韩秋云便生活在一个奇妙的境界里。偶尔她能看见一片天的原野,莺飞草长,灿黄灿黄的油菜开得无垠无际,上有一银盘般的太地照着,耳畔有蜂和蝴蝶哼哼地唱着,有一条清香潋滟的小河,透亮见底的河里,有摇摆尾机灵俏的黄鲢鱼,有动珠的苇叶和鹅绒一样飘飞的芦絮,还有一个横坐在独木桥上箫的黑睛少年。那少年的箫得悠扬,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天之穹窿飘过来,满林燕鸣莺啼都沉寂了,那歌就像是她自己在唱,那歌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会唱,那歌就像是她在这个世上惟一拥有的财富…
现在,就是梦幻和记忆在支撑着韩秋云昏睡的日,而在所有的梦幻和记忆里,现形次数最多的当然还是那个叫陈克训的读书人和那段刻骨铭心的少女的初恋。每当这情境,韩秋云的脸庞就会涌上一层玫瑰的红,有时还会喃喃自语,说一些只有她自己才能够听明白的话。
在一个繁星闪烁的夜晚,韩秋云回到了蓝桥埠,走了藏在她记忆的那个夏天。透过斑驳的光浸染的乎乎的夏风,她看见了一个扎着独角小辫的小妮。那是一个乡村的、有着健康丽的妮。妮咯咯地笑着,脆脆的声音散发着竹般的香气,在老河湾的林里簌簌地颤动。小妮在林里疯跑,独角小辫甩来甩去快乐地舞蹈,像是一面黑的绸纱迎风飘扬。妮奔跑一脸鲜的红,泛着熟桃一般透明的光泽。
在妮的后,她看见了舞着箫的陈克训。陈克训是在暑假中回到蓝桥埠的,那时候韩家的家业已经败了,她辍学栖在表叔家,活得两手长了半寸厚的茧。陈克训探知那天她要去老河湾采桑叶,就瞒着家人跟了去。
那天好啊。十五岁的小妮爬到的枝丫上,把桑叶撒得满地都是,引逗着拣桑叶的陈克训东奔西跑。累得汗透了小褂,陈克训还乐呵呵地笑,傻傻的样让她看着开心极了。后来下了雨。那雨下得又又稠,闪电从树叶竹枝的隙里泻来,林里雪亮一片,漫天氤氲浑浑沌沌。闪电走远了,沉闷的雷声过来,喀喀地震响,惊得枝上珠迸,树下的小溪越聚越多,汇成厚厚的一泓清潺潺地,渐渐地漫过脚背涌向脚踝,两双脚丫于是被洗得雪白。
“陈二少,你要是被雨浇病了,我可是有罪过了。”小妮嘻嘻地笑着说。
陈克训说:“没有那么金贵。再说,浇病了也是我自找的,与你不相。”
小妮又说:“你是蓝桥埠的少爷,我是采桑叶的下人,你跟我在一起不怕人家笑话你?”
“这话说外了,咱俩是学友,我就愿意跟你在一起,在洛安州读书的时候,我还梦咱俩在一起呢。”
小妮刷地一下红了脸。
“等我毕业回到蓝桥埠,我就娶你当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