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必达说:“我不明白。是不是东方闻音牺牲的时候我骂了你,你还耿耿于怀?”
陈墨涵半天不吭气,直到啃光了,把白森森的骨一扔,才说:“东方闻音牺牲,我跟你一样悲痛,你虽然装疯卖傻耍了二百五,但是可以理解。我不计较你。”
梁必达又说:“那就是台山枧战斗了。”
陈墨涵说:“台山枧战斗之初,你确实有轻视二团的意思。解放战争和剿匪,你一直是拿二团开路,把二团打得支离破碎,功劳却都是一团的。这也正常。一团是你在陈埠县当大队长的老底,是从凹凸山里带来的锐。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但于心和于背的不一样厚。大家都是军人,用兵的时候动的那小心思,我能够理解。我再说一遍,台山枧战斗中,你的决策是对的,就是从那一次,我才改变了对你的看法,认为你确实
有指挥大队作战的能力了,谋远虑,有战略光。不瞒你讲,在此之前,我对你的指挥能力是很看不起的。”
梁必达说:“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让你这么仇大恨?”
说活间一瓶茅台已经下去了大半,两个人都了微醺状态。陈墨涵又大大地喝了一,直着睛盯着梁必达看了一阵,突然涌上了激愤,把酒缸往小方桌上重重一掷,说:“那好,梁大牙你给我听着,你——你还记得那条狗吗?”
梁必达吃了一惊,瞪大睛稀里糊涂地问:“狗?什么狗?”
两行泪从陈墨的脸上而下,他再也控制不住了,一半酒醉一半清醒,拍案而起,声泪俱下:“狗日的梁大牙,你太狠毒了,你知那是一条什么样的狗吗?我的雪无痕,那是功臣啊,你…你狗日的居然用一只…野狗…杀了它,你是个十恶不赦的刽手,杀了我的雪无痕,这是你一辈犯下的最大的罪恶…啊…”陈墨涵完全醉了。
梁必达呆若木。
第二十四章
三
自从那次“借狗骂人”之后,梁必达和陈墨涵之间的关系居然十分真实地好了起来。再不好起来,就不像话了,两个光杆司令,栖在这大山腹地的偏乡僻壤里,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你怪气地不理我,我哼哼哈哈地不睬你,也不是个事。看都是过了五十奔六十的人了,毕竟没有仇大恨,说清楚了,该骂的骂了,该歉的歉了,彼此心里的那疙瘩,也就释然了。
晚上躺在床板上,两个人就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聊共同的故乡蓝桥埠,聊当初各自所走过的路,聊杨辉和刘汉英,聊东方闻音和石云彪、莫山,聊到悲壮,两个人都是无限慨,聊到伤,两个人都不作声,泪却在不同的脸上同时爬行。因为不在领导岗位上了,用不着谨小慎微彼此戒备了,说话就比较随便,真话就多了。
有一次,陈墨涵问梁必达最钦佩的人是谁,梁必达不假思索地回答:“是张普景。”
陈墨涵说:“我听说在你刚到梅岭的第二年,要派你到陈埠县当大队长的时候,你提了几条要求,张普景主张把你毙了。有没有这个事?”
梁必达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件事情我不知,但我相信有这个事。这不奇怪。当时我对革命的认识还稀里糊涂,全局意识很差。我那几条要求,现在看来,很不恰当,简直有要挟上级的意思。我为什么叫他张克思呢?这个人原则,他那时候也不了解我,把我看得像个土匪,主张毙我,这事情他能得来。我不嫉恨他,不仅佩服他,还谢他。后来在分区,在旅里,在师里,我们一直搭档。这个人有一搞得我很难受,就是
斗争。朝鲜战场上开展‘三反五反’,打‘大老虎’、‘小老虎’,我多喝了几瓶好酒,多吃了几顿狗,他就发动机关战士清算我,给我定了个‘小老虎’。我在丹东跟苏联女人了几次舞,被他知了,不光是当面警告我不要腐化,还郑重其事地跟安雪梅谈,要她监督我不要犯错误。话说得难听啊,说梁必达同志过
去就有前科,是东方闻音把他的心收住了。这个同志要是不住,恐怕还会在这个问题上栽跟,要对同志负责。搞大比武的时候,有一次我下队,发现一个排长是个神炮手,一兴,让团里奖励他一条烟,这件事情被张普景知了,在党委会上提批评,说是搞质刺激,定奖励标准,给团里难题。他收拾我的事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