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说夏玫玫你还写了团申请书,不参加劳动你能团吗?夏玫玫低着说,不让我团我就不了,反正我是不下麦田了。这件事情在十几年以后可以看成是夏玫玫在政治信仰上的第一次动摇。
十六岁那年,夏玫玫作为一个文艺人才,被特招伍,先是在下面队的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里忠字舞,后来又调到军区歌舞团。星期天自然是要到舅舅家里改善伙的,并且在萧家拥有一间卧室。萧天英只有一个前妻生下的独生女萧歌,女儿女婿都在某某军医大学工作,家里没有孩在边,老两对夏玫玫格外疼,差不多也相当个掌上明珠,尤其是萧夫人,自己没有生过孩,对夏玫玫护得更加细心,她原来跟夏玫玫的母亲就是要好的同学,而且是通过夏玫玫的母亲才认识萧天英的,姑嫂的情自然不一般。
据说,当初在为夏玫玫确定职业的时候,还是以萧夫人的意见为主导意见的。在夏玫玫参军之后,萧副司令本来想让她改行学医或者搞机要通信,萧夫人跟夏玫玫一谈,都被驳斥了,夏玫玫说她不能见血,见血,而且闻不惯来苏的味,闻了就想吐。自然是没法学医了。搞机要通讯也不行,夏玫玫说她对于数字和机过,在电附近坐长了手脚麻木——这些话当然都是遁词了,说白了一句话,她就是喜舞。
后来萧夫人就萧副司令的工作,说玫玫这孩,看来就是搞艺术的,搞医太理,不符她的格,机要通信又很枯燥,孩不愿意放弃专业,就别勉她了。
几年后,就在萧天英家里,夏玫玫认识了韩陌阡。
那年韩陌阡二十六岁,刚刚受到萧副司令的赏识,正于小心翼翼的阶段。打从第一次见到夏玫玫起,韩陌阡就知这是个聪明的丫,也知这不是个听话的丫。虽然那时候她年纪还不大,却已经是个很有主意的女孩了。
但是,他喜她,喜她那双骨碌不定的眸,喜她那不知天地厚的脾气。当然,她很倔,也经常傻事。
有一年夏天,夏玫玫不知从哪里把她舅母过去穿的一件湖蓝旗袍翻来了,那天萧副司令家里正好来了几个老下,警卫员又泡茶又削果忙不过来,她便自告奋勇帮一手,谁也没有想到,在大批“封、资、修”的年代,在视奇装异服为洪猛兽的萧副司令家的客厅里,会有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大模大样地招摇过市——她是故意的,她原来以为她肯定会得到一些表扬和赞叹——这女孩好漂亮啊!可是,她没有听到这样的话,萧副司令家客厅坐着的人都表现临危不惧的表情,用一奇怪的、就像是看一个稀有动的神情看着她,谁也没有说一句恭维话。
事后,萧副司令大发雷霆,不仅将夏玫玫狠狠地训了一顿,指责其“小小年纪就妖里妖气的不本分”而且还把夫人痛斥了一番,说她不该不检,不把那些资产阶级的东西放好,诱导孩犯错误,甚至还有怂恿包庇的嫌疑。
终于有一天,萧天英当着夏玫玫的面对韩陌阡说:“玫玫初中还没毕业就参军了,那些年学校又不像个样,这孩读书少,小韩你要帮她多读一书。数理化我看就算了,那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攻上去的,你可以帮她在文科上下工夫,尤其是文学,搞艺术的,没有文学修养不行。
萧副司令有这样的委托,韩陌阡当然受若惊,这不是一般的信任啊。可是在为夏玫玫选书的时候,却有费脑。虽然当时行检验真理标准的讨论,但是十年特殊岁月毕竟在人们的心灵里留下许多捉摸不透的东西,尤其是老革命的心理很难把握,得不好,首长要是不喜,刚刚靠上去的亲近就会受到损伤,那就是巧成拙了。
有一天韩陌阡便夹了几本书到萧副司令家里。萧副司令的夫人是军区总医院的门诊主任,老知识分了,翻了翻韩陌阡带去的书,无非是《树立无产阶级的文艺思想》,《我们的艺术是为人民大众服务的》之类。
萧夫人笑笑说:“别让玫玫再看这些了,艺术是有自己的规律的。”
韩陌阡有些尴尬,说:“图书室里都是这些东西,我看的那些书又不太适合玫玫看。”
萧夫人想了想,对夏玫玫说:“对了,那一年总医院破“四旧”把俱乐图书室给抄了,我觉得那些书烧了怪可惜,让你叔叔暗中留了几箱,就在你萧歌的屋里藏着,你们可以拖来翻翻,说不定那里面有好东西。”
韩陌阡闻言大喜。
那个星期天的上午,他和夏玫玫钻萧歌原来住的那间卧室里,从床底下拖了四个木箱,里面多数都是医学专业书籍,也有一些古典文学,居然还有《登坛必究》、《太白经》和《纪效新书》,更让韩陌阡惊喜的是,他居然在那封存了若年的、已经陈旧了的故纸堆里,看见了普希金、雨果、尔扎克、莫泊桑…天啦,那一瞬间韩陌阡的心在剧烈地颤抖,这些名字对他来说是多么熟悉啊,熟悉得就像每天夜晚都可以看见的天上的星星。可是这些名字对他来说又是多么遥远啊,遥远得也像每天晚上都可以看见的天上的星星。在他前二十六年的历程里,除了专业书籍和主席语录,他读的最多的就是恩列斯著作。但是,就在那个上午,在萧天英家里的那个十几平方的房间里,现了前所未有的辉煌,群星璀璨,珠宝生辉——在中国以外,在仍然在火的占世界人四分之三的人群当中,那些耀的明星终于真实地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