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的早晨,蔡德罕去给堂叔家送井,还没门,放假回到乡下的堂从屋里来了,一只手拿个很好看的胶(后来他才知那东西叫牙刷),另一只手端着搪瓷缸,本来是要到缸边去的,见堂弟挑来一担新鲜的还飘动着雾气的井,便朝他笑笑,然后向他走过来,弯下腰去,从前面那只桶里舀了一缸。
他很奇怪堂的动作——把那白乎乎的药膏一样的东西挤在刷上,在嘴里来捣去的,竟然还能捣许多白沫。那天蔡德罕很大胆地了一件事——趁堂叔一家在堂屋里吃早饭,他从廊檐下面的洗脸架上发现了那叫着牙膏的东西,他先是提心吊胆地挤了一,用手指蘸着放到上,他立就被一奇妙的觉惊呆了:那东西不仅甜丝丝的,还有一说不清楚的凉的滋味,沿着往心里沁,满肚都是清香。他信不移,这东西原来是可以吃的,于是他又狠狠地挤了一,以非常的速度吃了下去。倘若不是怕吃得太多了会被堂发现,他会把那大半截牙膏都吃肚里的。那年他十二岁。
还有一个故事发生在他读初三那年。
当时,他的同桌是公社农技站的孩。有一次这个同学家里砍红麻,蔡德罕自告奋勇放学后去帮忙,他算准了可以吃一顿,一顿有酱油的红彤彤香的猪。这个十四岁的孩一声不吭地完了同学一家准备要一天的活,一直到小半夜,中间只喝了几瓷缸凉,饿得饥辘辘,前贴在后背上。终于到了吃饭的时候,桌上没有现他期待的有酱油的猪,同学的母亲给他盛了一碗面条,上面敷着薄薄的一层,他几乎连什么味都没尝来,那碗面条就喝了肚。同学的母亲问他吃饱了吗?他没说话。同学的母亲叹了一气,锅屋又给他盛了一碗面条,这回上面没有了,里面只有几白菜丝。他知他的吃相太狼虎了,让同学的母亲看不起了,于是就放慢了速度,一一地吃,这样还可以尽量把咀嚼的幸福持续得长久一。
后来有人敲门,同学的母亲了堂屋开院门去了,同学看了他一,突然扒开了自己碗里上面的面条,从碗底现了两个荷包,张张地划拉到他的碗里,说,赶快吃,莫让俺娘瞅见了。他心里先是一,然后又是一冷,他坐着没动,吞下了泪,默默地、但却是决地,把那两个荷包又夹回到同学的碗里。
初中毕业之后,蔡德罕就回到舅舅家里,成了一个挣工分的满劳力。这个遍尝了人间苦的年轻人多了一个心,劳动之余,他就到当支书的远房堂叔家里零活,菜,喂猪,秧,车,甚至还帮堂婶纳鞋底。当了三年义务短工换来了一次参军的机会。一次,就这一次就足够了,他不仅穿上了军装,而且第一次像城里人那样穿上了洋布,像城里人那样学会了刷牙。更重要的是他以无与比的情和勤奋树起了一训练标杆,差儿就当上了,虽然没有提起来,但最终考了希望的摇篮七中队。
在直瞄实弹击考中虽然名列第一,但蔡德罕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知,对于他来说,仍然是任重远的。在整个七中队,他是惟一一个被特批参加选考试的初中生,这也是他当初当了孙山的主要原因,炮上作业他本来是可以数在前三十名之列的,他吃亏就吃亏在文化考试上,中数学基本不会,只考了二十分,从而大大地拉了后。
如今随着课程的展,击理论越来越奥,什么夹差法,弹测法,成果法,对数,函数,离散误差,毁伤概率,等等,都是要计算的,简直云遮雾罩。已经有一个程度被挑下来,而即使是程度,文化底也是比他的,这就不能不使蔡德罕时时都有一危机。
五
七中队学员终于有一天察觉到了一个现象,近几个月,中队里的形势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许多变化。刚队的那段日,考虑到学员都是老兵,在原队都是骨和苗,都有相当的自我约束和自我理能力,所以在行政上就没有过于苛求。规章制度都在那里摆着的,学员们果然也都自觉,班有班长,区队有区队长,早训练课余学习,该怎么行就怎么行,一日生活秩序有条不紊。所以,中队就相对轻松。
但是近段时间不一样了,中队查铺查哨勤了,找人谈心了解情况勤了,晚名次数增加了,班务会和组织生活要求的度不一样了,每次都要求大家详细汇报本周工作和思想状况。连张崮生、童自学和江村匀这些天来都似乎活跃了许多,再喊熄灯或者派公差勤务,态度了许多,好像他们已经换上了四个兜,真的成了区队长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