晔尝谮尚书令陈矫专权,矫惧,以告其骞。骞曰:“主上明圣,大人大臣,今若不合,不过不作公耳。”后数日,帝意果解。
夏,五月,戊寅,北海王蕤卒。
尚书郎乐安廉昭以才能得幸,昭好抉擿群臣细过以求媚于上。黄门侍郎杜恕上疏曰:“伏见廉昭奏左丞曹璠以罚当关不依诏,坐判问。又云:‘诸当坐者别奏。’尚书令陈矫自奏不敢辞罚,亦不敢陈理,志意恳恻。臣窃愍然为朝廷惜之!古之帝王所以能辅世长民者,莫不远得百姓之心,近尽群臣之智力。今陛下忧劳万机,或亲灯火,而庶事不康,刑禁日弛。原其所由,非独臣不尽忠,亦主不能使也。百里奚愚于虞而智于秦,豫让苟容中行而著节智伯,斯则古人之明验矣。若陛下以为今世无良才,朝廷乏贤佐,岂可追望稷、契之遐踪,坐待来世之俊乂乎!今之所谓贤者,尽有大官而享厚禄矣,然而奉上之节未立,向公之心不一者,委任之责不专,而俗多忌讳故也。臣以为忠臣不必亲,亲臣不必忠。今有疏者毁人而陛下疑其私报所憎,誉人而陛下疑其私所亲,左右或因之以憎之说,遂使疏者不敢毁誉,以至政事损益,亦皆有嫌。陛下当思所以阐广朝臣之心,笃厉有之节,使之自同古人,垂名竹帛,反使如廉昭者扰其间,臣惧大臣将遂容保位,坐观得失,为来世戒也。昔周公戒鲁侯曰:‘无使大臣怨乎不以。’言不贤则不可为大臣,为大臣则不可不用也。《书》数舜之功,称去四凶,不言有罪无问大小则去也。今者朝臣不自以为不能,以陛下为不任也;不自以为不知,以陛下为不问也。陛下何不遵周公之所以用,大舜之所以去,使侍中、尚书坐则侍帷幄,行则从华辇,亲对诏问,各陈所有,则群臣之行皆可得而知,患能者,闇劣者退,谁敢依违而不自尽。以陛下之圣明,亲与群臣论议政事,使群臣人得自尽,贤愚能否,在陛下之所用。以此治事,何事不办;以此建功,何功不成!每有军事,诏书常曰:‘谁当忧此者邪?吾当自忧耳。’近诏又曰:‘忧公忘私者必不然,但先公后私即自办也。’伏读明诏,乃知圣思究尽下情,然亦怪陛下不治其本而忧其末也。人之能否,实有本,虽臣亦以为朝臣不尽称职也。明主之用人也,使能者不能遗其力,而不能者不得非其任。选举非其人,未必为有罪也;举朝共容非其人,乃为怪耳。陛下知其不尽力也而代之忧其职,知其不能也而教之治其事,岂徒主劳而臣逸哉,虽圣贤并世,终不能以此为治也!陛下又患台阁禁令之不密,人事请属之不绝,作迎客之制,以恶吏守寺门,斯实未得为禁之本也。昔汉安帝时,少府窦嘉辟廷尉郭躬无罪之兄,犹见举奏,章劾纷纷;近司隶校尉孔羡辟大将军狂悖之弟,而有司嘿尔,望风希指,甚于受属。选举不以实者也。嘉有亲戚之,躬非社稷重臣,犹尚如此;以今况古,陛下自不督必行之罚以绝阿党之原耳。之制,与恶吏守门,非治世之也。使臣之言少蒙察纳,何患于不削灭,而养若廉昭等乎!夫纠擿宄,忠事也;然而世憎小人行之者,以其不顾理而苟求容也。若陛下不复考其终始,必以违众迕世为奉公,密行白人为尽节,焉有通人大才而更不能为此邪?诚顾理而弗为耳。使天下皆背而趋利,则人主之所最病者也,陛下将何乐焉!”恕,畿之也。
六月,洛鞠室灾。
,行之以忠信,古之上贤,何以加诸!独任才智,不敦诚悫,内失君心,外困于俗,卒以自危,岂不惜哉!
鲜卑轲比能诱保鲜卑步度与结和亲,自勒万骑迎其累重于陉北。并州刺史毕轨表辄军,以外威比能,内镇步度。帝省表曰:“步度已为比能所诱,有自疑心。今轨军,慎勿越过句注也。”比诏书到,轨已军屯馆,遣将军苏尚、董弼追鲜卑。轲比能遣将千馀骑迎步度落,与尚、弼相遇,战于楼烦,二将没,步度与归泥落皆叛,与轲比能合寇边。帝遣骁骑将军秦朗将中军讨之,轲比能乃走幕北,归泥将其众来降。步度寻为轲比能所杀。
◎ 青龙元年癸丑,公元二三三年
帝尝卒至尚书门,陈矫跪问帝曰:“陛下何之?”帝曰:“案行文书耳。”矫曰:“此自臣职分,非陛下所宜临也。若臣不称其职,则请就黜退,陛下宜还。”帝惭,回车而反。帝尝问矫:“司公忠贞,可谓社稷之臣乎?”矫曰:“朝廷之望也,社稷则未知也。”
,正月,甲申,青龙见陂井中,二月,帝如陂观龙,改元。
初,张弥、许晏等至襄平,公孙渊图之,乃先分散其吏兵,中使秦旦、张群、杜德、黄等及吏兵六十人置玄菟。玄菟在辽东北二百里,太守王赞,领二百,旦等皆舍于民家,仰其饮,积四十许日。旦与群等议曰:“吾人远辱国命,自弃于此,与死无异。今观此郡,形势甚弱,若一旦同心,焚烧城郭,杀其长吏,为国报耻,然后伏死,足以无恨。孰与偷生苟活,长为囚虏乎!”群等然之。于是相结约,当用八月十九日夜发。其日中时,为郡中张松所告,赞便会士众,闭城门,旦、群、德、皆逾城得走。时群病疽创著膝,不及辈旅,德常扶接与俱,崎岖山谷,行六七百里,创益困,不复能前,卧草中,相守悲泣。群曰:“吾不幸创甚,死亡无日,卿诸人宜速,冀有所达,空相守俱死于穷谷之中,何益也!”德曰:“万里离,死生共之,不忍相委。”于是推旦、使前,德独留守群,采菜果之。旦、别数日,得达句丽,因宣吴主诏于句丽王位及其主簿,给言有赐,为辽东所劫夺。位等大喜,即受诏,命使人随旦还迎群、德,遣皁衣二十五人,送旦等还吴,奉表称臣,贡貂千枚,鹖十。旦等见吴主,悲喜不能自胜。吴主壮之,皆拜校尉。
闰月,庚寅朔,日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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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渊知吴远难恃,乃斩张弥、许晏等首,传送京师,悉没其兵资珍宝。冬,十二月,诏拜渊大司,封乐狼公。吴主闻之,大怒曰:“朕年六十,世事难易,靡所不尝。近为鼠所前却,令人气踊如山。不自截鼠以掷于海,无颜复临万国。就令颠沛,不以为恨!”
是岁,吴主兵围新城,以其远,积二十馀日,不敢下船。满谓诸将曰:“孙权得吾移城,必于其众中有自大之言。今大举来,要一切之功,虽不敢至,必当上岸耀兵以示有馀。”乃潜遣步骑六千,伏隐以待之。吴主果上岸耀兵,伏军卒起击之,斩首数百,或有赴死者。吴主又使全综攻六安,亦不克。蜀庲降都督张翼,用法严峻,南夷豪帅刘胄叛。丞相亮以参军西忠代翼,召翼令还。其人谓翼宜速归即罪。翼曰:“不然,吾以蛮夷蠢动,不称职,故还耳。然代人未至,吾方临战场,当运粮积谷,为灭贼之资,岂可以黜退之故而废公家之务乎!”于是统摄不懈,代到乃发。忠因其成基,破胄,斩之。
吴陆逊引兵向庐江,论者以为宜速救之。满曰:“庐江虽小,将劲兵,守则经过。又,贼舍船二百里来,后尾空绝,不来尚诱致,今宜听其遂。但恐走不可及耳。”乃整军趋杨宜,吴人闻之,夜遁。是时,吴人岁有来计。满上疏曰:“合城南临江湖,北远寿,贼攻围之,得据为势;官兵救之,当先破贼大辈,然后围乃得解。贼往甚易,而兵往救之甚难,宜移城内之兵,其西三十里,有奇险可依,更立城以固守,此为引贼平地而掎其归路,于计为便。”护军将军蒋济议以为:“既示天下以弱,且望贼烟火而坏城,此为未攻而自;一至于此,劫略无限,必淮北为守。”帝未许。重表曰:“孙言:‘兵者,诡也,故能而示之不能,骄之以利,示之以慑,’此为形实不必相应也。又曰:‘善动敌者形之。’今贼未至而移城却内,所谓形而诱之也。引贼远,择利而动,举得于外,而福生于内矣!”尚书赵咨以策为长,诏遂报听。
公孙渊遣校尉宿舒、郎中令孙综奉表称臣于吴;吴主大悦,为之大赦。三月,吴主遣太常张弥、执金吾许晏、将军贺达将兵万人,金宝珍货,九锡备,乘海授渊,封渊为燕王。举朝大臣自顾雍以下皆谏,以为:“渊未可信而待太厚,但可遣吏兵护送舒、综而已。”吴主不听。张昭曰:“渊背魏惧讨,远来求援,非本志也。若渊改图,自明于魏,两使不反,不亦取笑于天下乎!”吴主反覆难昭,昭意弥切。吴主不能堪,案刀而怒曰:“吴国士人则拜孤,则拜君,孤之敬君亦为至矣,而数于众中折孤,孤常恐失计!”昭熟视吴主曰:“臣虽知言不用,每竭愚忠者,诚以太后临崩,呼老臣于床下,遗诏顾命之言故在耳。”因涕泣横。吴主掷刀于地,与之对泣。然卒遣弥、晏往。昭忿言之不用,称疾不朝。吴主恨之,土其门,昭又于内以土封之。
吴主数遣人谢张昭,昭因不起。吴主因,过其门呼昭,昭辞疾笃。吴主烧其门,以恐之,昭亦不。吴主使人灭火,住门良久。昭诸共扶昭起,吴主载以还,自克责。昭不得已,然后朝会。
◎ 青龙二年甲寅
陆逊上疏曰:“陛下以神武之姿,诞膺期运,破乌林,败备西陵,禽羽荆州。斯三虏者,当世雄杰,皆摧其锋。圣化所绥,万里草偃,方平华夏,总一大猷。今不忍小忿而发雷霆之怒,违垂堂之戒,轻万乘之重,此臣之所惑也。臣闻之,行万里者不中而辍足,图四海者不怀细以害大。寇在境,荒服未,陛下乘桴远征,必致闚,戚至而忧,悔之无及。若使大事时捷,则渊不讨自服。今乃远惜辽东众之与,奈何独捐江东万安之本业而不惜乎!”尚书仆薛综上疏曰:“昔汉元帝御楼船,薛广德请刎颈以血染车。何则?火之险至危,非帝王所宜涉也。今辽东戎貊小国,无城隍之固,备御之术,械铢钝,犬羊无政,往必禽克,诚如明诏。然其方土寒埆,谷稼不,民习鞍,转徙无常,卒闻大军之至,自度不敌,鸟惊兽骇,长驱奔窜,一人匹,不可得见,虽获空地,守之无益,此不可一也。加又洪混滉漾,有成山之难,海行无常,风波难免,倏忽之间,人船异势,虽有尧、舜之德,智无所施,贲、育之勇,力不得设,此不可二也。加以郁雾冥其上,碱蒸其下,善生,转相洿染,凡行海者,稀无斯患,此不可三也。天生神圣,当乘时平,康此民。今逆虏将灭,海内垂定,乃违必然之图,寻至危之阻,忽九州之固,肆一朝之忿,既非社稷之重计,又开辟以来所未尝有,斯诚群僚所以倾侧息,不甘味,寝不安席者也。”选曹尚书陆瑁上疏曰:“北寇与国,壤地连接,苟有间隙,应机而至。夫所以为越海求,曲意于渊者,为赴目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而更弃本追末,捐近治远,忿以改规,激以动众,斯乃猾虏所愿闻,非大吴之至计也。又兵家之术,以功役相疲,劳逸相待,得失之间,所觉辄多。且沓渚去渊,里尚远,今到其岸,兵势三分,使者取,次当守船,又次运粮,行人虽多,难得悉用。加以单步负粮,经远,贼地多,邀截无常。若渊狙诈,与北未绝,动众之日,脣齿相济;若实孑然无所凭赖,其畏怖远迸,或难卒灭使天诛稽于朔野,山虏承间而起,恐非万安之长虑也!”吴主未许。瑁重上疏曰:“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诛暴、威四夷也。然其役皆在雄已除,天下无事,从容庙堂之上,以馀议议之耳。至于中夏鼎沸,九域盘互之时,率须固本,力惜费,未有正于此时舍近治远,以疲军旅者也。昔尉佗叛逆,僭号称帝,于时天下乂安,百姓康阜,然汉文犹以远征不易,告喻而已。今凶桀未殄,疆场犹警,未宜以渊为先。愿陛下抑威任计,暂宁六师,潜神嘿规,以为后图,天下幸甚!”吴主乃止。
诸葛亮劝农讲武,作木、,运米集斜谷,治斜谷邸阁;息民休士,三年而后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