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咸和四年己丑、公元三二九年
苏逸、苏硕、韩晃并力攻台城,焚太极东堂及秘阁,宝登城,杀数十人。晃谓宝曰:“君名勇果,何不斗?”宝曰:“君名健将,何不斗?”晃笑而退。
陶侃将救大业,长史殷羡曰:“吾兵不习步战,救大业而不捷,则大事去矣。不如急攻石,则大业自解。”侃从之。羡,之兄也。
三月,壬,论平苏峻功,以陶侃为侍中、太尉,封长沙郡公,加都督、广、宁州诸军事;郗鉴为侍中、司空、南昌县公;温峤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始安郡公;陆晔爵江陵公;自馀赐爵侯、伯、、男者甚众。卞壸及二、盱、醒彝、刘超、钟雅、羊曼、陶瞻,皆加赠谥。路永、匡术、贾宁,皆苏峻之党也;峻未败,永等去峻归朝廷,王导赏以官爵。温峤曰:“永等皆峻之腹心,首为阶,罪莫大焉。晚虽改悟,未足以赎前罪;得全首领,为幸多矣,岂可复褒之哉!”导乃止。
是岁,成汉献王骧卒,其征东将军寿以丧还成都。成主雄以李玝为征北将军、梁州刺史,代寿屯晋寿。
峤军尽,贷于陶侃。侃怒曰:“使君前云不忧无良将及兵,惟得老仆为主耳。今数战皆北,良将安在!荆州接胡、蜀二虏,当备不虞;若复无,仆便西归,更思良算。徐来殄贼,不为晚也。”峤曰:“凡师克在和,古之善教也。光武之济昆,曹公之官渡,以寡敌众,杖义故也。峻、约小竖,凶逆滔天,何忧不灭!峻骤胜而骄,自谓无前,今挑之战,可一鼓而擒也。奈何舍垂立之功,设退之计乎!且天幽,社稷危殆,乃四海臣肝脑涂地之日。峤等与公并受国恩,事若克济,则臣主同祚;如其不捷,当灰以谢先帝耳。今之事势,义无旋踵,譬如骑虎,安可中下哉!公若违众独返,人心必沮;沮众败事,义旗将回指于公矣。”宝言于峤曰:“下官能留陶公。”乃往说侃曰:“公本应镇芜湖,为南北势援,前既已下,势不可还。且军政有无退,非直整齐三军,示众必死而已,亦谓退无所据,终至灭亡。往者杜弢非不盛,公竟灭之,何至于峻,独不可破邪!贼亦畏死,非皆勇健,公可试与宝兵,使上岸断贼资粮。若宝不立效,然后公去,人心不恨矣。”侃然之,加宝督护而遣之。竟陵太守李说侃曰:“今大事若不济,公虽有粟,安得而诸!”侃乃分米五万石以饷峤军。宝烧峻句容、湖孰积聚,峻军乏,侃遂留不去。
张骏治兵,乘虚袭长安。理曹郎中索询谏曰:“刘曜虽东征,其胤守长安,未易轻也。借使小有所获,彼若释东方之图,还与我校;祸难之期,未可量也”骏乃止。苏峻腹心路永、匡术、贾宁闻祖约败,恐事不济,劝峻尽诛司徒导等诸大臣,更树腹心;峻雅敬导,不许。永等更贰于峻,导使参军袁耽潜诱永归顺。九月,戊申,导携二与永皆奔白石。耽,涣之曾孙也。
二月,丙戌,诸军攻石。建成长史滕击苏逸,大破之。苏硕帅骁勇数百,渡准而战,温峤击斩之。韩晃等惧,以其众就张健于曲阿,门隘不得,更相蹈藉,死者万数。西军获苏逸,斩之。滕将曹据抱帝奔温峤船,群臣见帝,顿首号泣请罪。杀西王羕,并其二播、充、孙崧及彭城王雄。陶侃与任让有旧,为请其死。帝曰:“是杀吾侍中、右卫者,不可赦也。”乃杀之。司徒导石,令取故节,陶侃笑曰:“苏武节似不如是。”导有惭。丁亥,大赦。
冠军将军赵胤遣将甘苗击祖约于历,戊辰,约夜帅左右数百人奔后赵,其将牵腾帅众降。
曜见勒,曰:“石王,颇忆重门之盟否?”勒使徐光谓之曰:“今日之事,天使其然,复云何邪!”乙酉,勒班师。使征东将军石邃将兵卫送曜。邃,虎之也。曜疮甚,载以舆,使医李永与同载。己亥,至襄国,舍曜于永丰小城,给其妾,严兵围守。遣刘岳、刘震等从男女盛服以见之,曜曰:“吾谓卿等久为灰土,石王仁厚,乃全宥至今邪!我杀石佗,愧之多矣。今日之祸,自其分耳。”留宴终日而去。勒使曜与其太熙书,谕令速降;曜但敕熙与诸大臣“匡维社稷,勿以吾易意也。”勒见而恶之,久之,乃杀曜。
壬寅,以湘州并荆州。
,正月,光禄大夫陆晔及弟尚书左仆玩说匡术,以苑城附于西军;百官皆赴之,推晔督城军事。陶侃命宝守南城,邓岳守西城。
赵主曜专与嬖臣饮博,不抚士卒;左右或谏,曜怒,以为妖言,斩之。闻勒已济河,始议增荥戍,杜黄关。俄而洛候者与后赵前锋战,擒羯送之。曜问:“大胡自来邪?其众几何?”羯曰:“王自来,军势甚盛。”曜变,使摄金墉之围,陈于洛西,众十馀万,南北十馀里。勒望见,益喜,谓左右曰:“可以贺我矣!”勒帅步骑四万洛城。
赵太熙闻赵主曜被擒,大惧,与南王胤谋西保秦州。尚书胡勋曰:“今虽丧君,境土尚完,将士不叛,且当并力拒之;力不能拒,走未晚也。”胤怒,以为沮众,斩之,遂帅百官奔上邽,诸征镇亦皆弃所守从之,关中大。将军蒋英、辛恕拥众数十万据长安,遣使降后赵,后赵遣石生帅洛之众赴之。
陶侃、温峤等与苏峻久相持不决,峻分遣诸将东西攻掠,所向多捷,人情忄匈惧。朝士之奔西军者皆曰:“峻狡黠有胆决,其徒骁勇,所向无敌。若天讨有罪,则峻终灭亡;止以人事言之,未易除也。”温峤怒曰:“诸君怯懦,乃更誉贼!”及累战不胜,峤亦惮之。
庚午,侃督军向石。庾亮、温峤、赵胤帅步兵万人从白石南上,挑战。峻将八千人逆战,遣其硕及其将匡孝分兵先薄赵胤军,败之。峻方劳其将士,乘醉望见胤走,曰:“孝能破贼,我更不如邪!”因舍其众,与数骑北下突陈,不得,将回趋白木陂;踬,侃将彭世、李千等投之以矛,峻坠;斩首,割之,焚其骨,三军皆称万岁。馀众大溃。峻司任让等共立峻弟逸为主,闭城自守。温峤乃立行台,布告远近,凡故吏二千石以下,皆令赴台,于是至者云集。韩晃闻峻死,引兵趣石。商、弘徽攻庱亭垒,督护李闳、轻车长史滕击破之。,修之孙也。商走诣庾亮降,馀众皆归张健。
陶侃、温峤之讨苏峻也,移檄征、镇,使各引兵援。湘州刺史益侯卞敦拥兵不赴,又不给军粮,遣督护将数百人随大军而已,朝野莫不怪叹。及峻平,陶侃奏敦阻军,顾望不赴国难,请槛车
张健疑弘徽等贰于己,皆杀之,帅舟师自延陵将吴兴。乙未,扬烈将军王允之与战,大破之,获男女万馀。健复与韩晃、雄等轻军西趋故鄣,郗鉴遣军李闳追之,及于平陵山,皆斩之。
陶侃以江陵偏远,移镇陵。朝议留温峤辅政,峤以王导先帝所任,固辞还籓;又以京邑荒残,资用不给,乃留资蓄,用,而后旋于武昌。
是时阙灰烬,以建平园为。温峤迁都豫章,三吴之豪请都会稽,二论纷纭未决。司徒导曰:“孙仲谋、刘玄德俱言:‘建康,王者之宅。’古之帝王,不必以丰俭移都。苟务本节用,何忧凋弊!若农事不修,则乐土为墟矣。且北寇游魂,伺我之隙,一旦示弱,窜于蛮越,求之望实,惧非良计。今特宜镇之以静,群情自安。”由是不复徙都。以褚翜为丹杨尹。时兵火之后,民凋残,翜收集散亡,京邑遂安。
右卫将军齐超、侍中钟雅与建康令旆等谋奉帝赴西军;事,苏逸使其将平原任让将兵收超、雅。帝抱持悲泣曰:“还我侍中、右卫!”让夺而杀之。初,让少无行,太常华恒为本州大中正,黜其品。及让为苏峻将,乘势多所诛杀,见恒辄恭敬,不敢纵暴。及钟、刘之死,苏逸并杀恒,让尽心救卫,恒乃得免。
帅众四万自轵关西,击赵河东。应之者五十馀县,遂攻蒲阪。赵主曜遣河间王述发氐、羌之众屯秦州以备张骏、杨难敌,自将中外锐陆诸军以救蒲阪,自卫关北济;虎惧,引退。曜追之,八月,及于候,与虎战,大破之,斩石瞻;枕尸二百馀里,收其资仗亿计,虎奔朝歌。曜济自大,攻石生于金墉,决千金堨以之。分遣诸将攻汲郡、河内,后赵荥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张等皆降之。襄国大震。
冬,十一月,后赵王勒自将救洛,僚佐程遐等固谏曰:“刘曜悬军千里,势不支久。大王不宜亲动,动无万全。”勒大怒,剑叱遐等。乃赦徐光,召而谓之曰:“刘曜乘一战之胜,围守洛,庸人之情皆谓其锋不可当。曜带甲十万,攻一城而百日不克,帅老卒怠,以我初锐击之,可一战而擒也。若洛不守,曜必送死冀州,自河已北,席卷而来,吾事去矣。程遐等不吾行,卿以为何如?”对曰:“刘曜乘候之势,不能临襄国,更守金墉,此其无能为可知也。以大王威略临之,彼必望旗奔败。平定天下,在今一举,不可失也。”勒笑曰:“光言是也。”乃使内外戒严,有谏者斩。命石堪、石聪及豫州刺史桃豹等各统见众会荥;中山公虎据石门,勒自统步骑四万趣金墉,济自大堨。勒谓徐光曰:“曜盛兵成皋关,上策也;阻洛,其次也;坐守洛,此成擒耳。”十二月,乙亥,后赵诸军集于成皋,步卒六万,骑二万七千。勒见赵无守兵,大喜,举手指天,复加额,曰:“天也!”卷甲衔枚,诡兼行,于巩、訾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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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健、韩晃等急攻大业;垒中乏,人饮粪。郭默惧,潜突围外,留兵守之。郗鉴在京,军士闻之皆失。参军曹纳曰:“大业,京之扞蔽也,一旦不守,则贼兵径至,不可当也。请还广陵,以俟后举。”鉴大会僚佐,责纳曰:“吾受先帝顾托之重,正复捐躯九泉,不足报。今寇在近,众心危,君腹心之佐,而生长异端,当何以帅先义众,镇壹三军邪!”将斩之,久乃得释。
帝之石也,庾亮见帝,稽颡哽咽,诏亮与大臣俱升御座。明日,亮复泥首谢罪,乞骸骨,阖门投窜山海。帝遣尚书、侍中手诏喻曰:“此社稷之难,非舅之责也。”亮上疏自陈:“祖约、苏峻纵肆凶逆,罪由臣发,寸斩屠戮,不足以谢七庙之灵,四海之责。朝廷复何理齿臣于人次,臣亦何颜自次于人理!愿陛下虽垂宽宥,全其首领;犹宜弃之,任其自存自没,则天下知劝戒之纲矣。”优诏不许。亮又遁逃山海,自暨东;诏有司录夺舟船。亮乃求外镇自效,为都督豫州、扬州之江西、宣城诸军事、豫州刺史,领宣城内史,镇芜湖。
己卯,中山公虎引步卒三万自城北而西,攻赵中军,石堪、石聪等各以骑八千自城西而北,击赵前锋,大战于西门。勒躬贯甲胃,自阊阖门,夹击之。曜少而嗜酒,末年尤甚;将战,饮酒数斗。常乘赤无故停顿,乃乘小。比,复饮酒斗馀。至西门,挥陈就平。石堪因而乘之,赵兵大溃。曜昏醉退走,陷石渠,坠于冰上,被疮十馀,通中者三,为堪所执。勒遂大破赵兵,斩首五万馀级。下令曰:“所擒者一人耳,今已获之。其敕将士抑锋止锐,纵其归命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