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其冲，多兵则未为示信，少兵则不足堤坊，忽惊东偏，何以制之！一也；今赦怀光，必以晋、绛、慈、隰还之，浑既无所诣，康日知又应迁移，土宇不安，何以奖励！二也；陛下连兵一年，讨除小丑，兵力未穷，遽赦其反逆之罪；今西有吐蕃，北有回纥，南有淮西，皆观我弱，不谓陛下施德泽，黎元，乃谓兵屈于人而自罢耳，必竞起窥觎之心，三也；怀光既赦，则朔方将士皆应叙勋行赏，今府库方虚，赏不满望，是愈激之使叛，四也；既解河中，罢诸兵，赏典不举，怨言必起，五也。今河中斗米五百，刍藁且尽，墙之间，饿殍甚众。且军中大将杀戮略尽，陛下但敕诸围守旬时，彼必有内溃之变，何必养腹心之疾为他日之悔哉！”又请发兵二万，自备资粮，独讨怀光。秋，七月，甲午朔，燧自行营朝，奏称：“怀光凶逆尤甚，赦之无以令天下，愿更得一月粮，必为陛下平之。”上许之。

[15]当时，旱灾蝗灾连年发生，度支的资粮已经用尽，议事的人们多数请求赦免李怀光。李晟言说：“赦免李怀光有五个不可：河中距离长安才有三百里路，同州正当两地的要冲。大量派兵便不能够显示信义，派兵少了又不足以防范，李怀光一旦夺取同州，将如何控制他！这是第一个不可。如今赦免李怀光，必然将晋州、绛州、慈州、隰州归还给他。即使浑没有去，又使康日知需要改任别所，地域变动不定，如何奖励功臣！这是第二个不可。陛下接连用兵一年，讨伐诛除小小的丑恶之辈，兵力并未用尽。倘若仓猝地赦免李怀光反叛的罪行，那么，如今西面有吐蕃，北面有回纥，南面有淮西，都在观察我方是是弱。他们不会说陛下是施加仁德与恩泽，护百姓，反而会说我方是由于在军事上被人家制服，因而自行停止用兵罢了，必然使伺机而动的用心相争而起。这是第三个不可。既然赦免李怀光，对朔方将士便应当一律论功行赏。如今国库还很空虚，如果奖赏难以满足他们的愿望，便愈益激发他们反叛。这是第四个不可。既然解决了河中问题，停罢了各兵，奖赏的典式不能振举，怨言必然产生来。这是第五个不可。如今河中一斗粮值五百钱，喂养牲的草料将要用尽，房屋之中，饿死的人甚多。而且，李怀光军中的大将几乎被杀光了，只要陛下敕令各围困他们，守上十天时间，他们必然会发生内崩溃的变故，何必姑息这一致命的隐患而留下将来的悔恨呢！”李晟又请求派兵两万人，自备资粮，独自讨伐李怀光。秋季，七月，甲午朔（初一），燧从行营回京朝见，他上奏说：“李怀光凶恶悖逆太甚，赦免了他，无法号令天下。希望再得到一个月的粮，一定能为陛下将他平定。”德宗允许了这一要求。

[16]陕虢都兵使达奚抱晖鸩杀节度使张劝，代总军务，邀求旌节，且召李怀光将达奚小俊为援。上谓李曰：“若蒲、陕连衡，则猝不可制。且抱晖据陕，则陆之运皆绝矣。不得不烦卿一往。”辛丑，以为陕虢都防御陆运使。上以神策军送之官，问“须几何人？”对曰：“陕城三面悬绝，攻之未可以岁月下也，臣请以单骑之。”上曰：“单骑如何可？”对曰：“陕城之人，不贯逆命，此特抱晖为恶耳。若以大兵临之，彼闭定矣。臣今单骑抵其近郊，彼举大兵则非敌，若遣小校来杀臣，未必不更为臣用也。且今河东全军屯安邑，燧朝，愿敕燧与臣同辞皆行，使陕人加害于臣，则畏河东移军讨之，此亦一势也。”上曰：“虽然，朕方大用卿，宁失陕州，不可失卿，当更使他人往耳。”对曰：“他人必不能。今事变之初，众心未定，故可其不意，夺其谋。他人犹豫迁延，彼既成谋，则不得前矣。”上许之。见陕州奏官及将吏在长安者，语之曰：“主上以陕、虢饥，故不授节而领运使，令督江、淮米以赈之耳。陕州行营在夏县，若抱晖可用，当使将之；有功，则赐旌节矣。”抱晖觇者驰告之，抱晖稍自安。以语白上曰：“使其土卒思米，抱晖思节，必不害臣矣！”上曰：“善！”戊申，与燧俱辞行。庚戌，加陕虢观察使。

[16]陕虢都兵使达奚抱晖用毒酒将节度使张劝杀害，自己代理总揽军中事务，希望得到节度使的旌节。而且，他暗中召引李怀光的将领达奚小俊作为应援。德宗对李说：“如果蒲、陕联合抗拒朝廷，猝然之间，难以制伏。而且，一旦达奚抱晖占据了陕地，路和陆路的运输便会阻隔不通了。朕不能不麻烦你走一趟了。”辛丑（初八），德宗任命李为陕虢都防御陆运使。德宗打算让神策军护送李就任，问李：“需要多少人？”李回答说：“陕州城三面绝悬，如果攻打该城，是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攻克的。请让我单人匹到那里去。”德宗说：“你单人匹怎么可以去？”李回答说：“陕州城的百姓，并不习惯违背朝命，这只是达奚抱晖作恶罢了。如果带着许多兵到那里去，达奚抱晖肯定会闭守营垒。现在我单人匹到陕州近郊，达奚抱晖大规模发兵前来，那是不相匹敌，如果他派遣一个低级军官前来杀我，未必不会反而为我所利用。而且，现在河东的全兵都在安邑屯驻，燧来到朝廷。希望陛下敕令燧与我同时向陛下辞别，一起离开长安，使陕虢人打算侵害我时，便害怕河东调动军队讨伐他们，这也算是一声势吧。”德宗说：“话虽这么讲，但朕正要重用你，宁可失去陕州，不能失去你。朕自当再让其他人前往算了。”李回答说：“其他人必定难以陕州。现在是事变的初期，众人心意尚未安定，所以我能够其不意，威慑他们的邪恶谋。其他人犹豫不决，拖延不前，达奚抱晖有了成算后，那就不能前去了。”德宗同意让李前往。李见到陕州派来上奏的官员以及正在长安的陕州将领与官吏，对他们说：“皇上因陕州、虢州在闹饥荒，所以不授给我节度使的职务而让我任陆运使，打算让我监督江、淮地区的粮运，以便赈济陕虢而已。陕州行营驻扎在夏县，如果达奚抱晖可以任用，自当让他来率领行营，如果立下功劳，便会赐给他节度使的旌节了。”达奚抱晖的探驰告诉了达奚抱晖，达奚抱晖稍微有些安心了。李将此事全告诉了德宗，还说：“要让陕虢士兵想得到粮，让达奚抱晖想得到节度使的旌节，他就一定不会加害我了。”德宗说：“好！”戊申（十五日），李与燧一起向德宗告别。庚戌（十七日），德宗加封李为陕虢观察使。

潼关，坊节度使唐朝臣以步骑三千布于关外，曰：“奉密诏送公至陕。”曰：“辞日奉止，以便宜从事。此一人不可相蹑而来，来则吾不得陕矣。”唐臣以受诏不敢去，写宣以却之，因疾驱而前。

李潼关后，坊节度使唐朝臣率领步兵、骑兵三千人分布在关外，他说：“我接到秘密诏令，送你前去陕州。”李说：“刮别皇上时，我已得到圣旨，准许我见机行事。此次即使是一个人，也不能让他前来跟随着我。如果派人前来，我就不能陕州了。”唐朝臣因受有诏命，不敢离开，李写了一纸文书，将他打发回去，于是急速策前行。

抱晖不使将佐迎，惟侦者相继。宿曲沃，将佐不俟抱晖之命来迎，笑曰：“吾事济矣！”去城十五里，抱晖亦谒。称其摄事保完城隍之功，曰：“军中烦言，不足介意。公等职事皆堵如故。”抱晖而喜。既城视事，宾佐有请屏人白事者。曰：“易帅之际，军中烦言，乃其常理，到，自妥贴矣，不顾闻也。”由是反仄者皆自安。但索簿书，治粮储。明日，召抱晖至宅，语之曰：“吾非汝而不诛，恐自今有危疑之地，朝廷所命将帅皆不能，故丐汝馀生。汝为我赍版、币祭前使，慎无关，自择安，潜来取家，保无他也。”之辞行也，上籍陕将预于者七十五人授，使诛之。既遣抱晖，日中，宣使至。奏：“已遣抱晖，馀不足问。”上复遣中使至陕，必使诛之。不得已，械兵使林滔等五人送京师，恳请赦之。诏谪戍天德；岁馀，竟杀之。而抱晖遂亡命不知所之。

达奚抱晖不让将佐来迎接李，只是探不断。李在曲沃过夜，不待达奚抱晖下达命令，将佐们便前来迎接。李笑着说：“我要办的事情成功了。”在李距离州城十五里时，达奚抱晖也来谒见李。李称赞他代理诸事保全城池的功劳说：“军中的闲言碎语，不值得挂在心上。你们的职务都一如既往，不会改变。”达奚抱晖退门来，到很兴。李城任职后，宾客佐吏中有人请李屏退其他人禀告事情，李说：“在更换节帅的时刻，军中言多语杂，这乃是通常的情理。我来了，这类事情自然会安定下来，我不希望听你讲这类事情。”此后，心中不安的人都安定下来了，而李只是讨取帐簿文书，整治粮储备。第二天，李把达奚抱晖叫到住宅中，告诉他说：“我不是因怜惜你才不杀你。我是怕今后有了凶险可虑的地方，朝迁所任命的将帅都不去，所以才给你留条活路。你为我带着灵牌和奠仪及去祭奠前任节度使，小心别再潼关，自己去找一个安所，暗中前来接走家小，我保你不会发生意外。”李向德宗告别时，德宗将陕州参予作的将领七十五人登录成册，给李，让李杀了他们。李将达奚抱晖打发走了后，到中午时，宣使到了。李奏报说：“我已经将达奚抱晖打发走了，剩下的人们不值得追查。”德宗再次派遣中使来到陕州，让李一定将那些人杀掉。李没有办法，将兵使林滔等五人加上铐镣，送往京城，还恳切请求德宗赦免他们。德宗颁诏遣送他们戍守天德军。一年多后，到底还是将他们杀掉了。然而，达奚抱晖却逃亡在外，不知去向。

达奚小俊引兵至境，闻已陕而还。

达奚小俊领兵来到陕虢边境，听到李已经陕州，便回去了。

[17]壬辰，以刘怦为幽州、卢龙节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