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此必有动摇东者。谁为陛下言之？”上曰：“卿勿问，第为朕察之。”曰：“必延赏也。”上曰：“何以知之？”为上言二人之隙，且曰：“升承恩顾，典禁兵，延赏无以中伤，而郜国乃太萧妃之母也，故以此陷之耳。”上笑曰：“是也。”因请除升他官，勿令宿卫以远嫌。秋，七月，以升为詹事。郜国，肃宗之女也。

[20]当初，在张延赏任职西川时，与东川节度使李叔明结下了嫌隙。德宗骆谷后，正值大雨连绵，路险，有许多卫士逃归朱。李叔明的儿李升和郭仪的儿郭曙、令孤彰的儿令孤建等六人，惟恐有邪恶的人危及德宗，便在一块儿咬破手臂，立下盟誓。他们裹着绑，穿着底上钉有铁钉的鞋，为德宗牵，直到梁州，一概不让其他的人接近德宗。及至回到长安后，德宗将他们全任命为禁卫将军，甚是优待。张延赏了解到李升私自在郜国大长公主的府第中往来，便暗中向德宗禀告了。德宗对李说：“郜国大长公主已经老了，李升却很年轻，怎么能够这样呢！大概其中必有原故，你最好查明此事。”李说：“这一定是有人打算动摇太的地位。是谁对陛下说的？”德宗说：“你不用问了，往后你慢慢为朕清查此事就是了。”李说：“讲此事的人一定是张延赏吧。”德宗说：“你怎么知的？”李毫不保留地对德宗讲张延赏与李叔明有嫌隙，而且说：“李升承蒙陛下的恩眷顾，掌着禁卫亲兵，张延赏无法中伤他。然而，郜国大长公主是太妃萧氏的生母，所以他打算用这件事来陷害他罢了。”德宗笑着说：“是的。”于是李请求授给李升别的官职，不再让他值宿警卫，以便避嫌。秋季，七月，德宗任命李升为詹事。郜国大长公主是肃宗的女儿。

[21]甲，割振武之绥、银二州，以右羽林将军韩潭为夏、绥、银节度使。帅神策之士五千、朔方、河东之士三千镇夏州。

[21]甲（十三日），朝廷从振武分割绥、银二州，任命右羽林将军韩潭为夏、绥、银节度使，让他率领神策军将士五千人和朔方、河东将士三千人，镇守夏州。

[22]时关东防秋兵大集，国用不充，李奏：“自变两税法以来，藩镇、州、县多违法聚敛。继以朱之，争榷率、征罚以为军资，募自防；既平，自惧违法，匿不敢言。请遣使以诏旨赦其罪，但令革正，自非于法应留使、留州之外，悉输京师。其官典逋负，可征者征之，难征者释之，以示宽大；敢有隐没者，重设告赏之科而罪之。”上喜曰：“卿策甚长，然立法太宽，恐所得无几！”对曰：“兹事臣固熟思之，宽则获多而速，急则获少而迟，盖以宽则人喜于免罪而乐输，急则竞为蔽匿，非推鞫不能得其实，财不足济今日之急而皆于吏矣。”上曰：“善！”以度支员外郎元友直为河南、江、淮南句勘两税钱帛使。

[22]当时，关东防御吐蕃的兵大量集结，国家的用度不够充足，李上奏说：“自从改行两税法以来，藩镇与州县往往违背规定，搜刮钱财。接着发生了朱作，地方上争着通过专买和征收获罪吏民用以赎罪的钱谷来获取钱财，用以充当军事费用，以便检选和募集将士，自行防卫。朱之被平定后，地方上因违犯规定而到畏惧，故隐瞒着实情而不敢讲来。请陛下派遣使者，颁布诏旨，赦免他们的罪过，只让他们改正以往的法，除了照规定应当留给诸使、留给州府的钱粮以外，其余的一律要输送到京城。各地方官要理好拖欠的赋税，对能够征缴的，要征缴上来，对难以征缴的，可以免除征缴，以显示宽大。对于胆敢隐瞒实情的，要重新颁布奖赏告发者的条令，以便惩他们。”德宗兴地说：“你的策谋很好，但是采用的办法过于宽大，恐怕朝廷能够得到的赋税就没有多少了。”李因答说：“对于这件事情，我当然已经想好了。实行宽大的办法，能够得到的数量多而时间短。实行严厉的办法，能够得到的数量少而时间长。这大概是因为实行宽大的办法，人们为免除惩而欣喜，因而乐于纳赋税；实行严厉的办法，人们争着隐藏赋税，不经过审讯便不能够查实情，因而得到的钱财不够接济当前的迫切需要，反而都让邪恶的官吏得去了。”德宗说：“讲得好！”任命度支员外郎元友直为河南、江、淮南句勘两税钱帛使。

初，河、陇既没于吐蕃，自天宝以来，安西、北奏事及西域使人在长安者，归路既绝，人皆仰给于鸿胪，礼宾委府、县供之，于度支受直。度支不时付直，长安市肆不胜其弊。李知胡客留长安久者，或四十余年，皆有妻，买田宅，举质取利，安居不归，命检括胡客有田宅者停其给。凡得四千人，将停其给。胡客皆诣政府诉之，曰：“此皆从来宰相之过，岂有外国朝贡使者留京师数十年不听归乎！今当假于回纥，或自海各遣归国。有不愿归，当于鸿胪自陈，授以职位，给俸禄为唐臣。人生当乘时展用，岂可终客死邪！”于是胡客无一人愿归者，皆分隶神策两军，王、使者为散兵使或押牙，余皆为卒，禁旅益壮。鸿胪所给胡客才十余人，岁省度支钱五十万缗；市人皆喜。

当初，河陇地区被吐蕃攻陷。自天宝年间以来，安西、北的奏事人员和西域的使者来到长安，由于回去的路已经断绝，他们的人员匹都依赖鸿胪寺供给，礼宾院又委托京兆府及所属赤县畿县供应他们，而到度支领受钱财。度支不能时支付钱财，使得长安的商市店辅负担沉得。李了解到胡人客使在长安居留时间很长，有的已达四十余年，都有了妻儿女，他们买下了田地和住宅，放利贷谋取钱财，安心定居下来，不准备回去了。他命令检胡人客使，凡是拥有田地和住宅的人，停止对他们的给养。一共查得四千人，准备停止对他们的给养。胡人的客使都到相府来申诉此事，李说：“这都是历任宰相的过错。哪有让外国前来朝贡的使者在京城留居好几十年而不听凭使者回国的呢！如今应该向回纥借，或者从海上分别打发使者回国。如果有不愿意回去的，应当前往鸿胪寺自行说明，授给一定的职位，发给薪奉，充当唐朝的臣。人生应当顺应时务，施展才力，怎么能够一辈作客而死呢！”于是，胡人客使没有一个人愿意回国，李让他们一律分别隶属于神策两军，让胡人中的王、使者担任无职事的兵使，或者担任押牙，其余的人都当士兵，禁卫亲军愈发壮大了。鸿胪寺所供应的胡人客使才有十余人，每年为度支节省钱五十万缗，市肆的商人也都兴。

上复问以复府兵之策。对曰：“今岁征关东卒戍京西者十七万人，计岁粟二百四万斛。今粟斗直百五十，为钱三百六万缗。国家比遭饥，经费不充，就使有钱，亦无粟可,未暇议复府兵也。”上曰：“然则奈何？亟减戍卒归之，何如？”对曰：“陛下用臣之言，可以不减戍卒，不扰百姓，粮皆足，粟麦日贱，府兵亦成。”上曰：“苟能如是，何为不用！”对曰：“此须急为之，过旬日则不及矣。今吐蕃久居原、会之间，以运粮，粮尽，无所用，请发左藏恶缯染为采缬，因党项以市之，每不过二三匹，计十八万匹，可致六万余。又命诸冶铸农，麦，分赐沿边军镇，募戍卒，耕荒田而之，约明年麦熟倍偿其，其馀据时价五分增一，官为之。来禾亦如之。关中土沃而久荒，所收必厚。戍卒获利，耕者浸多。边地居人至少，军士月官粮，粟麦无所售，其价必贱，名为增价，实比今岁所减多矣。”上曰：“善！”即命行之。

德宗又向李询问恢复府兵的策略。李回答说：“今年征发关东士兵戍守京西的有十七万人，算来全年用粮二百零四万斛。现在粮每斗值一百五十钱，合计需钱三百零六万缗。近来国家遭逢饥荒战，经费不足，即使有钱，也没有粮可供买，所以无暇计议恢复府兵啊。”德宗说：“这又如何是好？赶快削减戍守的士兵，让他们回去，你看行吗？”李回答说：“如果陛下采用我的建议，可以不用削减戍守的士兵，不用打扰百姓，而使粮充足，谷和麦的价钱逐渐下降，府兵也能够成就起来。”德宗说：“果真能够如此，朕怎么会不采用呢！”李回答说：“这必须赶去，再过十天，就来不及了。如今吐蕃人长期居住在原州和会州一带，用运输粮，粮吃光后，没有用了。请调左藏中质地变坏的丝帛，染成斑烂的丝帛，通过党项人将它们卖给吐蕃人，每换一，不过需要二三匹丝帛，算来拿十八万匹丝帛，可以换来六万多。再命令各冶炼场铸造农用，买麦，分别赐给边疆一带的军镇，募集戍守的士兵，让他们耕荒田，与他们约定明年麦成熟后加倍偿还所用的，对剩下的粮，照当时的价钱增加五分之一，由官府收买。来年天庄稼还用这办法。关中土地沃，荒废已久，初必然会有丰厚的收获，戍卒从中得到好，耕的人们便会逐渐多起来了。边疆地区的居民极为稀少，将士们每月吃官府供应的粮，他们所收获的谷、麦无去卖，粮的价钱必然就贱了。所以，名义上是官府增价收买，实际上却比今年粮的价钱低得多。”德宗说：“好！”当即命令实行这一办法。

又言：“边地官多阙，请募人粟以补之，可足今岁之粮。”上亦从之，因问曰：“卿言府兵亦集，如何？”对曰：“戍卒因屯田致富，则安于其土，不复思归。旧制，戍卒三年而代，及其将满，下令有愿留者，即以所开田为永业，家人愿来者，本贯给长牒续而遣之。据应募之数，移报本，虽河朔诸帅得免更代之烦，亦喜闻矣。不过数番，则戍卒土著，乃悉以府兵之法理之，是变关中之疲弊为富也。”上喜曰：“如此，天下无复事矣。”曰：“未也。臣能不用中国之兵使吐蕃自困。”上曰：“计将安？”对曰：“臣未敢言之，俟麦禾有效，然后可议也。”上固问，不对。意结回纥、大、云南与共图吐蕃，令吐蕃所备者多；知上素恨回纥，恐闻之不悦，并屯田之议不行，故不肯言。既而戍卒应募，愿耕屯田者什五六。

李又说：“边疆地区的官员有许多空阙，请募集人们纳粮，将他们补为边官，便可使今年粮足够用了。”德宗又听从了他的建议，接着问：“你说府兵也可以成就起来，此话怎样？”李回答说：“戍守的士兵靠着屯田富裕起来，便会安心留在他们的土地上，不再想回去了。据原有的制度，戍守的士兵三年换一次，到三年将满时，下令凡有愿意留下来的人，将他们所开垦的田地作为永业田。他们家人愿意前来，原籍所在官府便发给沿途提供品的文书来遣送他们。当地官府要据应募的人数，以公文报告本。即使是河朔地区的各节帅也能够免除替换戍卒的烦劳，也是乐于听命的。用不了几次番替代，戍守边地的士兵便成了定居边疆的本地人，于是一律采用有关府兵的办法来理他们，这就可以使关中变困苦穷乏为富庶盛了。”德宗喜地说：“果真如此，天下便不会再发生变故了。”李说：“不是这样。我能够不用兵打仗，便使吐蕃自行困窘。”德宗说：“你有什么计策？”李回答说：“我还不敢讲来。等到麦和谷发挥效用了，然后才可以计议此事。”德宗再三询问，都没有得到回答。李本意打算联合回纥、大、云南，与他们共同图谋吐蕃，使吐蕃需要防备的敌手增多，但他知德宗平素憎恨回纥，惟恐听到他的建议会不兴，会连同屯田的计议也不实施了，所以他不肯讲来。不久，屯戍的士兵响应招募了，愿意留下来耕屯田的人有十分之五六。